自受伤以来,花黎月先是昏睡了十日,而后醒来又静养了五六日,也就是说足足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连栖月楼的大门都没有迈出去过,可算是闷坏了。
今日转醒不见靳昔弹琴,花黎月起身后便四处寻了寻,却只在案几上找到了三两蝶清粥小菜,以及一张字条。粥和菜尚温,说明靳昔方才离开不久。思及此,花黎月飘飘然回了房间,打算换一身男装出门去碰碰运气。
兀自风度翩翩的立在弈吟居的牌匾下,花黎月突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之前她同闻无缺一番易容后揭了钟府求医的告示跑去救人,本是指望着大捞一笔的,谁知才出了钟府大院便被陌青门的凌湮当街掳了去,再后来靳昔闪亮登场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他俩便顺理成章的归隐栖月楼了。
如今算算时日早已一年有余,而当年出门讹钱的时候也没料到会生出这么多后事,因此也没事先告个别什么的,后来她随靳昔隐居栖月楼就更不敢提弈吟居了,虽说这其间她曾写过一封长信托人送去给弈吟居里的各位姐姐,也算是交代了这一年的去处,只是如今只身立在这弈吟居的大门口何故一颗心却是惴惴不安呢?
“哟,这位公子面生着呢,头一次来吧?”
方才往里走了没几步,老鸨铺着一脸的厚粉,摇曳着水桶一般的粗腰,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来,一把拽住花黎月的袖,那肥硕的大脸堆着笑并一张血盆大口开开合合委实有些瘆人。
“妈妈贵人多忘事,在下是来寻彩萍和白羽两位姐姐的!”
花黎月摇了摇折扇,衬着脸上眉清目秀的人皮面具却也算得上是一等的清俊公子,只是烟花柳巷这类声色之所,素来认钱不认人,要想靠一张脸找到门路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哟,原来是熟客呀!只是彩萍和白羽这会儿正在屋里陪客人饮酒呢,这样,妈妈我啊先帮你另寻几位姑娘,保准一个个啊年轻貌美不比白羽和彩萍差,好不好啊?”
老鸨见花黎月衣着华贵、谈吐不凡,就连手里折扇的扇骨都是用高档的白玉所制,自是不肯白白放过这么一位金主,拽着花黎月便一个劲的往弈吟居里走,花黎月挣脱不及只好随了去。
“姑娘们,接客了!”
头顶处的大红灯笼晃了晃,花黎月正留神脚下的石梯,谁知下一秒被那老鸨从背后一推,竟毫无形象的跌在了四个美人身上。
“公子,小心啊!”
手突然被一双涂着蔻丹的美手摁住,柔软的触感袭来花黎月这才猛然察觉自己不小心摸了人家哪里,当下里脸一红急忙将手缩了回去。
“看,我们的小公子脸红了呢!”
被四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团团围了起来,花黎月不禁叹了一声,这场面若是让闻无缺见了还不得把大牙给笑掉了。想她之前也没这么纯洁的,怎地跟靳昔在栖月楼朝夕相对了一年被净化了?
到底不是男子,对着一群貌美的女人也装不了风流,再者她这次背着靳昔偷偷溜出来是来干正事的,所以待好不容易摆脱了弈吟居那四小花魁后,花黎月便熟门熟路的摸进了彩萍和白羽的闺房去,谁知这两人竟都没在。
这什么情况,老鸨不是说她们两个在屋里陪客人饮酒吗?难道说的不是她们自己的屋子?花黎月愣了愣,麻利的伸手抓了一个从她面前飘过的美人问道“彩萍跟白羽在哪间屋子里陪客人呢?”
只当彩萍和白羽是在屋子里陪贵客,只是任凭花黎月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那贵客居然还是她一位故人。花黎月透过门缝瞠目结舌的望着兀自坐在那主位上左拥右抱谈笑风生的楚潋宸,一时间惊讶到简直不能言语。
她倒是忘了,她身边的朋友除了苍月阁的那位少阁主闻无缺之外,就属眼前这位三殿下最爱此类风流旖旎之所了。只是今天未免点背,居然被她给碰了个正着。
这小子倒是有眼光,弈吟居那么多美人不选,偏偏将她要找的人挑了去,还真是存心跟她过不去啊!
“哎••••••你你你,你等一下!”
就在花黎月一筹莫展之际,门口忽然来了个送酒的丫头,花黎月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给逮住,顺手塞了些碎银子进那丫头的手心里。
不多时,一位黄衫美人挑帘出来了,正是花黎月心心念念的白羽没错。白羽年纪稍长,平日里便是一众姐妹的好大姐,待人也十分和善热心,彩萍虽说是最疼花黎月的那一个,只是这彩萍性子烈,脾气也不大好,这越是在乎的人呢就越是不依不饶的,花黎月对其那是又爱又恨,很是忌惮啊!所以权衡之下,决定摸着石头过河,让送酒的小丫头先带话给白羽,看看情形再说。
这头花黎月心里一喜,正想伸手打招呼,谁知那方的白羽探头将花黎月觑了觑居然转身就要往回走,直吓得花黎月忙出声喊人。
“白羽姐姐,是我!我是月儿啊!”
趁着白羽愣神之际,花黎月飞奔两步将白羽拖到了拐角处的楼梯口,因为她觉得在这地方说话比较隐蔽。无论是彩萍或是楚潋宸也不会突然冒将出来。
“月儿?你是月儿?你不是随你心上人逍遥快活去了吗?怎么会又在这里?”
白羽眨了眨眼,将花黎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似乎不大相信眼前这翩翩佳公子,居然就是一年前那个重色轻友,为了男人撇下一众姐妹,不打声招呼就玩失踪,险些把彩萍气到发狂的那个月儿?
“当然是我了!除了我还能有谁啊?好了,白羽姐姐,我那时候走得突然,大家没有生气吧?彩萍姐姐她,她还好吧?”
攀着白羽的胳膊摇啊摇,这是花黎月一贯的撒娇伎俩,只是这伎俩也就只能对白羽使使,这若换做是彩萍早就将她一把推得三丈远了。
“你这重色轻友的丫头啊,还真是没良心,一走就是一年,音信全无的,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我看你这心里边啊根本就没有我们大家伙!至于彩萍,你一声不吭便没了影,就属她最生气,在收到你来信的那一夜,怒气冲冲的冲进你先前住的屋子里胡乱砸了一通,说是要同你断绝关系,从今往后再不理你。你知道,彩萍的脾气最是倔,我们一伙姐妹也没一个敢劝的,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将那些个东西砸了个稀趴烂,好在后来无缺赶到,帮腔将你臭骂了一顿,又说了你不少的坏话,这才让彩萍消了气,只是嘱咐我们以后不许在她面前提起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花黎月揉了揉被白羽狠狠戳了几下的脑门,暗叹道还好出手的是白羽,若要换做是彩萍,只怕她脸上这人皮面具一早就全是窟窿眼了。
不过话说回来,闻无缺那小子公报私仇,打着替彩萍消气的幌子将她上上下下骂了个遍,没准连带她祖宗十八代都骂进去了,可恶的是她居然还不能够去找他算账,想想还真是够气人的!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大家对我这么好,是我不该不辞而别,只是当时情况比较复杂,我和无缺哥哥被陌青门的人当街掳了去,还被关进了湖底地牢,差点连命都没了,我当时真的吓坏了,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的,后来就立即写了一封信回来请罪。好了,白玉姐姐如今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就别再怪我了好不好?”
花黎月靠在白羽身上又是卖萌又是撒娇的,虽说大家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但彼此真心相待,很亲近,在她们的身上花黎月看到青楼女子别样的风骨,许是在那尔虞我诈的深宫里呆得太久,见惯了那些机关算计的蛇蝎美人,花黎月更喜欢弈吟这些简单美丽的风尘女子,喜欢她们简单高洁的灵魂,喜欢她们骨子里那一份与生俱来的慈悲。
是的,慈悲!风尘女子各有各的不幸,但正是因为她们的不幸,她们对命运有了不同的见解,对生活有了不同的态度,她们对爱恨越发的看淡,对生命越发的慈悲,因为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体味。
“谁怪你了?你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让人省心!对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好事将近,要请我们喝喜酒?听无缺说,你是跟一个男人走的,我便估摸着能入月儿眼的男人,定然是样貌、品性、才德、家世样样不差的!”
白羽很是欣慰的摸了摸花黎月的头,谁知花黎月却无奈的摇了摇头。虽说女子在古代十六便可算作成人,成婚嫁娶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她花黎月毕竟是后世之人,怎么的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十八成年的坎,所以成亲这种大事只好委屈靳昔再多等两年了。
“不是请我们喝喜酒的?那,难道是你们小两口私奔被抓,家里人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将你赶了出来?”
白羽连连惊愕,花黎月却觉着“小两口”三个字很是顺耳。
“也是也不是!总之,我们两之间差距太大,要想在一起实属不易,他现在每天早出晚归,忙得焦头烂额的也没时间顾上我,我便趁机溜出来瞧瞧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