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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鸭拐子梁湖生(1 / 1)

八鸭拐子梁湖生

吃过晚饭,鸭拐子来了。这令知青们感到意外。这个人昨晚还爬窗子吓人,白天遭遇了一场空前羞辱的人,这个时候来,要干什么?

鸭拐子老熟人似的打招呼:吃过了吗?李韦良警惕的看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嗨,挖菜土嘛。鸭拐子一脸清风云淡。

挖什么菜土?李韦良莫名其妙。

满老爷交代的,罚我给你们青年组挖三块菜土。鸭拐子一本正经,仿佛他接受的不是惩罚,而是接受了一份光荣任务。

余可可说:只是说说,你还当真?你回去吧,我们自己挖。

鸭拐子降低声音说:要不得,满老爷讲过的话是“天符帖”。今天不挖完三块土,明天我这脑壳上就会起三个包古佬。你们不晓得他那烟壶脑壳的厉害!嗨,岳队长都怕呢,何况我这号人。他讲得认真,一本正经,就像犯了错的儿子提起威严的老子,一脸的敬畏。鸭拐子的表情惹得几个人哭笑不得。

青年组的菜土就在屋后面,约两分地面积。鸭拐子既无歉意,也没有愧意,象没事人一样,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扛着锄头挖土去了。

生产队里养了一群湖鸭子,约有五百来只。队里买化肥种子,添置农具,外派人员的生活补贴等等一些开销,全靠鸭子生蛋换钱。鸭群就是队上的小银行。可是,要养好鸭群不容易。鸭群主要靠吃野食才能提高产蛋效率。梁湖生的父亲是放湖鸭子的把式。梁湖生打小跟父亲放鸭,对放养场地十分熟悉。哪个湖滩退水了螺丝泥鳅多,哪里的湖滩湖草结籽了,他会赶着鸭群轮番采食。父亲死后,子承父业,他干起了鸭拐子这行当,专业给队上看湖鸭。

队上有人也想争这个差使。一则看养湖鸭轻松,不用泥一脚水一脚下苦力;同时还能捡到鸭子在外面生的野蛋。湖鸭子一般都是晚上在队上的鸭围子里产蛋。每天清晨由保管员收走。极少数鸭子也会不守常规,在野外生蛋,那就是鸭拐子的外快了。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捡十来个鸭蛋,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不过,看湖鸭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胜任的。别人看湖鸭,由于不会挑选采食场地,一晚上只能产两百多枚,梁湖生看鸭子一夜能产三百多四百枚蛋。所以这轻松的工作非他莫属。

昨天晚上他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这样的小小的错误并不是第一次。他的堂客被南边来到篾匠师傅拐跑了,茅棚子里空落落的没有女人味。三十岁的男人日子难熬。每到晚上辗转难眠时,就会象夜游神一样四处溜达。好似饿老鸭寻觅食物。湖乡的房子都是牛屎和泥巴糊成的,遭雨水长期洗刷,如不及时修缮,墙泥脱落就会露出里面的芦苇杆。他就会轻轻拨开疏松的牛屎泥巴,从芦苇缝里偷看堂客们洗澡。有时被人发现,挨几棍子是常有的事。这次去青年组探险,被春脚猪识破了。原因在他那双胶靴上。他用捡野鸭蛋换的钱买了一双防滑胶靴,鞋底有两排园形防滑齿。湖区一下雨,便泥泞泛滥。人们买不起胶靴,只能穿两三块一双的“木矶”。木矶有四个铁钉,留在泥地上就四个齿印。鸭拐子的胶靴底在泥地上留下的那两排圆齿鞋印,那特殊的胶鞋印从青年组窗户下一直通到他栖身的那个茅棚里。铁证如山,无法抵赖。他惧怕春脚猪蒲扇一般的巴掌,更怕满老爷的黄铜烟壶脑壳。好汉不吃眼前亏,犯了错只好将功补过。

梁湖生做事还蛮麻利,两壶烟工夫,三块菜土就挖好了。还平的整整齐齐,一身搞得汗流浃背。李韦良看不过意,给他送杯水过去。喝完水,,梁湖生将锄头把横搁在土沟中间,一屁股坐到木把上。看李韦良站着,热情地挪到一边说,来,你也坐,我们哥俩说一会话。

李韦良有点好笑。这人怎么没皮没脸,昨晚还扒人家的窗户,吓得人半死。罚他来挖土也不见发牢骚,还蛮尽心尽力的。如今又跟人称兄道弟的。真是搞不明白。

鸭拐子见下放学生伢子不肯坐下,他似乎明白了:啊,看你一身干干净净,哪象我们土蛮子,泥古牛一样。这么邋遢的地方,你怎么坐哩?说完起身到附近草堆上扯出一把干净稻草铺到地上说:这下好了,快坐下,干净得很。

李韦良看他这么热情,这么殷勤,也不好拂他的意,勉强坐下了。

要不要吸根烟?梁湖生掏出一包烟,递给他一支,有点炫耀的说:这是纸烟哩,香得很。他之所以强调“纸烟”,因为湖乡男人都是抽自己种的喇叭筒旱烟。而梁湖生有鸭蛋作外快,买得起一角三分的红桔香烟。自然值得炫耀。

李韦良迟疑的一会,接过烟,梁湖生赶忙掏出火柴帮他点燃,然后自己也点着,眼睛笑眯成一条缝。他觉得下放学生陪他坐,陪他吸烟,挺给他面子,因此情绪很高涨。他一边喷着烟雾,眼睛眯缝着带有研究意味的看着他,欲言又止。李韦良看他神神怪怪的,不知道他又想搞什么鬼名堂,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头上又没生癞子?

梁湖生把烟屁股按熄在泥土里,神秘的问道:你配的是哪一个?

李韦良莫名其妙地问:什么配哪一个?

梁湖生说:不是说你们下放学生三男三女配着对来的吗?

你听谁说的?李韦良扔掉烟屁股站了起来。

别不好意思啰,城里伢子脸皮浅。你是不是配的最漂亮最白净的那个妹子?梁湖生坚持着问。

简直是胡说八道。李韦良脸涨得通红,转身要走。

梁湖生拉住他说:别不好意思,有这么乖俏的妹子做堂客,这一世人还求什么。细肉白净,荠荠挺得高高的,屁股翘翘的,爱死人了。我如果能跟这样乖俏的妹子打一个啵,死都值得,咯咯咯......。说着,接连吞咽几下唾沫,羡慕的盯着李韦良,狎笑起来。

李韦良又羞又恼。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哪里听过如此露骨的言语。他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神经病!抜腿走了。他满脸通红的走出菜园,靠着屋西头那颗苦练树,稳定一下情绪。其实,鸭拐子的胡说八道还蛮对他的心思,不过自己还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经鸭拐子一挑明,一种温润之气在心中滋滋冒出来。他闭上眼睛默默酝酿着,品味着。他像猛然闯进一片花地,温馨的气息,让他迷迷糊糊......

鸭拐子扛着锄头,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菜园。身后飘落一串破锣似的山歌:妹子房中织绫罗,郎在外面唱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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