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树青急匆匆的闯进了病房,看也没看一眼病床上的张福成怎么样了,他走进来好像不是走进病房,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张福成这个病人似的,他面对芬姐有些急切和口吃的说道:
“真……真是奇……奇了怪了!”
芬姐不解的看着树青,心里想到这孩子平时也不结巴呀!今个这是咋的啦?问道:
“什么奇怪了呀?啥事呀?”
树青挠着头皮,疑惑的说道:
“有人替咱们交了公家不能报销的那一万三千多元的住院费,还留下了三千元钱,说是付给医院的停尸费和出殡时招待客人们在饭店安排的费用,你说这不是奇了怪了吗?这个人会是谁呢?出手这么大方,一下子就拿出来一万七千块钱呀?”
芬姐十分的意外和惊讶的说道:
“啊!这么多呀?一万三千多都给咱们还上啦?啧啧!停尸费单位能给报销的,不用咱们自己花钱。出殡时安排个三五桌饭就够用了,那也用不了三千元钱那么多呀?三四百元就足够了,五百元都花不了,能有多少客人来给他送葬呀?也就是单位有头有脸的那几个车队的和公司的领导能来。再说现在正是生产大忙的季节,井队搬迁,建筑工地用料,冬季取暖供热要烧的煤炭现在正在备料什么的,单位多忙呀!来不了多少人的,咱们在这里又没啥亲戚,肯定用不了那么多钱来安排饭菜。”
树青根本就没听芬姐的唠叨,仍是皱着眉头,自然自语的说道:
“谁呢?他还有这么富裕的亲戚?这么大方的朋友吗?原来我怎么从来也没听他说过,也没见过他有这么富有的亲戚朋友,一下子就拿出来一万七千元钱?现在全县才有几个万元户呀?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芬姐疑惑的想到了这人是谁了,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哦!是他?能是他吗?”
芬姐不相信的摇着头说道:
“怎么会是他呢?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这可能吗?”
要说呢,对一个人的一时表现好坏,不能看一时一事就一口咬定,否定他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一辈子甚至是永远也改变不了。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用斗量。表面的现象不一定能代表本质。看似叫花子,说不定他是个太子,甚至是皇帝也未可知。看他穿的破衣寒酸,他是个亿万富翁也有可能。所以,看一个人不要看他一时一事的表现如何,要看他的全面。
树生兜里有钱,本来他是想把这笔钱交给大妈来处理的,可是他看到大妈对自己拒之千里之外不相认的态度,就不想把钱交给她来处理了。他一定要见到自己的父亲,把钱亲手交到父亲的手里,由父亲来处理。
树青听见芬姐这样疑惑的自言自语,便问道:
“谁呀?谁这么有钱呀?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是你……。”
芬姐把是你这两个字说出口,便把后面要说的到嘴边的话停住了。她本来想说是你弟弟树生,这个出钱的人,她知道是张福成的亲儿子树生,她本想说是你二弟,可是她突然觉得不能这样说,因为他们俩不是兄弟,应该是爷们才对。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更改过,现在树青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也不再管张幅成叫爹了,一张嘴就是他怎么,他怎么地。现在再说是你二弟,心里觉得很别扭,所以才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树青不解的看着芬姐问道:
“谁呀?谁这么有钱呀?他真有这么阔绰的朋友哇!我怎么从来没听说呀?谁呀?到底是谁呀?妈!”
芬姐还是疑惑的皱着眉头说道:
“这么说,这小犊子在外面这几年真的是挣了大钱啦?嗨!
“怎么啦?谁呀?”
“小二犊子!”
树青没明白妈妈说的小二犊子是谁?谁是小二犊子?在他的记忆中张福成没有一个叫小二犊子的朋友。在他本人的朋友、同事、同学中也没有人叫小二的,便问道:
“谁?谁是小二犊子呀?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叫小二犊子的朋友呢?”
芬姐无奈的摇了摇头,淡淡的一笑说道:
“啊!他回来了,是他给他交的那么多钱!”
树青有些着急的问道:
“他到底是谁呀?说了半天,你也没说明白他到底是谁?”
芬姐冷冷的,有些后悔和无奈的说道:
“是树生回来了,除了他,还有谁能给他一下子交那么多钱呀!肯定是他!唉!”
树青十分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妈妈说道:
“他?他咋能有那么多钱呀?那可比一个万元户多多了,都成两个万元户了,这么多钱哪来的?是偷的?还是抢的呀?”
芬姐也疑惑的说道:
“他说是他和几个朋友在山西那边挣得,可是他说现在没钱,等他将来挣了钱,帮助咱们换他钱下来的那些钱,我只当他说大话呢,那城乡他真的是有钱人呀!要知道我就不会……。”
“哦!是这样呀!他在哪呀?我怎么没听说他回来了,也没见着他的人影呀?他人呢?”
芬姐气呼呼的一边用手摸着被树生打青的半边脸颊,边骂道:
“被我赶跑了,他还打了我一拳,小王八犊子,*养的小畜生,和他狗爹一个吊样!”
芬姐虽然嘴里在骂树生,但是她心里很后悔把书生撵出家门。她更加后悔不该不让树生和张福成父子见面,兴许这小子的兜里还有很多的钱呢,要是我让他们父子见了面,说不定那小犊子还会给老东西很多钱,给他多少也都是我的,也许今后也会不断的给我寄钱来,这不是一个摇钱树吗?我怎么就那么轻易的给让过去了呢。
“你咋把他赶跑了你?他还打了你,你们俩刚刚见面也没多大一会的功夫,怎么会动手打起来了呢?到底咋回事呀?”
芬姐越想越后悔,连连的长叹了几声,说出她拒绝树生和张福成见面的事情经过,
树青听了妈妈的话后,很生气的埋怨道:
“咳!妈!你看你办的这是啥事呀?再不济,他和他也是亲父子呀!见一面就见一面呗!见了面还能怎么地呀?我和他是兄弟也好,是哥们也罢,将来你们都不在了,有什么事,我们俩也好有个商量和相互帮衬的伙伴,总比街坊邻居好吧!管咋地我们也是一家人呀!我们俩我是叔叔也好,他是侄子也好,反正是一家人嘛!都是张家的骨血相承,干啥那么绝情呀?”
芬姐无奈的说道:
“我哪知道他这几年在外面能混出那么多钱来呀?这小子说不一定兜里还有不少钱呢,他说了在外面挣了一些钱,今年过年时还给我和老鬼寄回来二百元钱过年和过生日,我也没见到这些钱,也没听老王八犊子说过有这件事情呀!这事还背着我呢,我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呀!那天小二犊子说,我还不信呢!刚才我收拾他的这些东西时,还真的发现有一张存折上有二百元钱呢,你看这不是吗?老鬼头开个存折怎么会只存二百元钱呢?这八成就是二犊子说的那二百元钱吧!肯定是的。要不他每个月的工资都给我,手里一分钱都不留,他怎么会有二百元钱不花存起来呢?”
芬姐说着递给树青一张绿色的银行存折本,
树青并不接妈妈递过来存折说道:
“我也没听他说过树生寄钱回来的事,他从来也没和咱们说过关于树生在外面挣钱和往家里邮钱的事情呀!他的嘴可真严哪!是怕咱们知道树生在外面挣钱了吧?这样看起来树生这几年在外面真的是混得不错,肯定是挣到了不少钱。我有一个同学,就是那个叫马二的,这两年他没来过咱家吧?你也没见到他吧?在单位不好好上班,三天打鱼两天赛网,前年年他把单位的修理工的工作辞掉了,去了海南那边打工,听说他就挣了不少钱了,比我挣得那点工资多多了,多了上百倍都不止呢!当时他让我和他一起去,你和他都不让我去,舍不得这油田的破工作,我要是跟他去了,现在也挣到钱了,咱们家早就发了,和止是个万元户呢!不知道的是几个十几个万元混呢!何必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的跑井场,风餐露宿,一个月下来就那三五十块钱的工资,还不够人家一天挣得多哪!唉!妈,你真不该把树生拒之门外,别管他现在兜里有多少钱,有多少那都是他自己挣得,和咱们没啥关系,他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他有了钱还能缺你这个大妈花的吗?他去了哪里?我现在就把他给找回来,我们一起发送他!让树生给他爹摔丧盆子,扛灵子幡。”
芬姐摇着头说道:
“他摔丧盆子,那他就得继承咱们的这份家业呀!”
树青扬起手来摆了摆,无所谓的说道:
“家业?咱们有啥家业呀?就这屋子里有啥值钱的东西呀?有的只是医院了欠的那一万三千多块钱,靠我每个月那三五十块钱的工资,咱们全家不吃不喝也得还两年多时间,还家业呢!”
树青说着,抬头看了看房上的天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再说这房子是公家的,屋里有什么呀?无产阶级,咱们家这才叫真正的无产阶级呢。房屋一间,地无一垄,就几个大活人,哼!他继承?那就让他继承算了,这本来就该他继承的,他才是他的亲儿子嘛!”
芬姐听了树青的话,心里也没了主见的叹了口气说道:
“可也是,不过树青呀!你是我的亲儿子,积攒这点家业,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我这一份就该归你所有的嘛!怎么能都给了他,那你就亏大发了。”
树青嘴角瞥了一下,笑了笑的说道:
“我亏什么?我本来就是他的叔叔,我还借了大哥天大的光了呢,没有他这个大哥,我那有现在的工作,怎么能当上石油工人,还不是得在山沟里种地当农民吗!什么也别说了,还是先把树生找回来再说吧!树生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把他找回来!”
芬姐摇着头,很无奈的说道:
“谁知道他死哪里去了,自从他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他的影子!对了,树青,你看这还有个存折,上面有六千元钱,是那个老*给他留下的。他这些天不吃不喝也不死,就是在等那小犊子回来,他好当面的把这些钱交给他,哼!”
芬姐说着气愤的一扭脸,嘴也撇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这么成天的忙活侍候他,一边要上班,一边还要没黑没白的侍候他,他有钱咋不给你呀?偏心眼的老犊子,心眼不好使,还不得着绝户的病呀!哼!报应,他心里只惦记这个小犊子,没良心的狗东西,咳!我真没想到他手里还有那*给他的这些钱!更没想到那小犊子手里会有这么多钱,咳!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让他们爷俩见面了,这些钱就都是我的了,嗬嗬!以后就像你说的那样,看得出来他还真不是没有良心的孩子,说不定今后他真会源源不断的给我寄钱来,不但能马上就还清欠人家的那些饥荒,就是给他办什么事要用钱的话,也不用咱们给他掏了,连给你和小芳办婚事的钱也不愁了,唉!可惜这么好的事情让我给白白的错过了,嗬嗬!我把财神爷给赶跑喽!嗬嗬!该然我没有那个儿子和有钱的命,命里该然的事情,强求不得,唉!”
树青没有理会芬姐的此时后悔的心情,有些着急的看着芬姐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树生他在那里呀?不行,不管他现在哪里?我都要去把他找回来,我们大家伙一块发送他吧!他虽然把医院里的钱的钱怀上了,其他的饥荒也没有多少了吧?办完丧事后剩的钱也够还那些欠别人家的饥荒了,是吧!妈!他是咱们张家的人,得和他商量一下今后你的养老问题,今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啊!你们等着我,先不着急发送他。”
芬姐无奈的扎撒着两手说道:
“我那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都过去五天了,我再也没见到他的面。医院看大门的你韩大爷说他是去过医院,想见到老鬼,可是他按我说的没让他进去,他转了三四天也没进去,他就走了,再也没看到他的影子。”
树青急切的说道:
“我去问问他临走时留下什么话没有?”
“问谁呀?”
“先问问韩大爷,最近这两天他再来过没有?说没说他住在哪里?再问问财务科管收钱的人,交这笔钱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留没留下他的地址!妈,如果我把树生找回来,我们俩是爷们,还是哥们的关系,他肯定是不知道的,因为他们爷俩没见面,现在他们爷们见了面,他已经不能说话了,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告诉他这件事情,只有咱们娘们知道底细,你千万不要和他说这件事情,大姐她不能说出去,她恨他恨得不行了,肯定不会说的,你老闺女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也不会对他说什么的,让他永远也不知道得了。”
“嗯哪!我说那干啥!”
树青边说完,便急三火四的转身,放小跑冲出了病房的门。
芬姐一屁股坐在了张福成身边的床边上,看看正在昏迷中的张福成,又抬头看着病房门忽闪忽闪的晃动出神,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一个中年女人的心理,凡事都看眼前的利益,怕吃亏,怕担责任。正所谓是头发丝长,见识短,事实也正是这样的情况。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妇女,大字不识一个,从山沟里走出来,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新奇的,尤其是从种地到修理汽车,从农村的干打垒小趴趴土房,到城市里的红砖瓦房,生活方式,居住环境,这翻天覆地的转变,令她应接不暇,从不适应到逐渐适应。在以后的日子里,她要面对的是男人死后,大闺女已经嫁人生儿育女,不用她操什么心了。她要带着树青和老闺女两个孩子生活,老闺女要上小学、初中、高中,甚至上大学,以后还要招工,她和树青都要结婚,生孩子,等等这些事情,哪一件不需要花钱?可是,她没有了能挣钱养家糊口的丈夫工资,这重要的经济来源,靠她一个女人家,在家属队里每天挣一块三角钱的工资,生活怎么维持?还有那拉下来的一万三千块钱的饥荒,怎么还得上?什么时候能还完?对于她来说那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是她无法逾越的门坎。这么说来她的自私就是可以理解的,可以原谅的。因为自私的心理作祟,往往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想、预测,预知。因为她没有文化,农村人自私自利的世界观已经形成。她无法得知面对的事情,不但对她没有任何损害,反而是有利的。因为她的自私错过了机会,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她便会追悔莫及。
树青的想法和他的母亲完全不同,因为他是个受过文化教育的年轻人,思想比较开放,社会交往和见到的世面也比较广泛,心胸也开朗许多。至于自己的出身,他也无可奈何,好在躺在病床上的他现在快要死了,他一死就没有人来追究这件事情的真伪了,也不存在自己是管他叫哥哥,还是叫爹的难堪的问题了。至于这个妈来说,尽管张福成是自己的哥哥,自己是他的亲弟弟,妈妈只有这一个,我是她亲生的儿子,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她永远都是我的妈妈。现在要是能把树生找到,那么将来妈妈老了,是跟着我养老,还是跟着树生养老,我都多了一个帮助我养活妈妈的人,我的负担就减轻了一半。至于姐姐,她就是我的姐姐,我们俩是一个父亲一个母亲生的亲姐弟。妹妹变成了侄女,她那么小,在我心中她永远都是个招人疼爱的人,是侄女还是妹妹有什么关系,是什么我都疼爱她。将来靠她们俩来养活妈妈,为妈妈养老送终,那是不可能的,也没有那么一说。我是儿子,把妈妈送到姐姐或妹妹那里去养老,别人也会笑话我是不孝之子,我可丢不起那份人。姐姐和妹妹平时对妈妈就很尊敬,很有孝心,将来妈妈有病住院,她们姐俩去医院陪护侍候那是没有问题的,那就帮了我的大忙了。指望媳妇来侍候妈妈,将来我说个什么样的媳妇还不一定呢。我和小芳的事还撂着呢,就是和她真的成了两口子,就她那脾气性格,也未见得能和妈妈处得上来,自从出了树生这件事情,她从心里就瞧不起我们这一家子人,要是再知道我是妈妈和爷爷的孩子,她到底会怎么样呢?就算小芳真的对妈妈很孝心,在妈妈的心里媳妇再孝心,也不如自己的闺女贴心。树生现在很有钱,那对于我来说能在钱财上借多少光呀!
树青又想到姐姐已经嫁人,生了四个孩子了,至于她和他是父女,还是哥们的事,姐姐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见面不冷不热,看得出来是不情愿的叫一声爹,看不出来有什么埋怨和憎恨。她毕竟是已经过来的人,对很多事情也看得开,看得淡,想得通了,坦然处之。
妹妹现在只有十三岁,还没长大成人,还不懂得人间冷暖的事情。她大概还不知道,妈妈和她爷爷当年的那些事情,没有人和她详细的说清楚那件并不光彩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生她的时候,那个老家伙就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因为她是他的老姑娘,妹妹从小对他就很依赖,走一步跟一步,晚上让他搂着睡,给我的感觉他好像也特别的稀罕她,惯着她,宠着她,只要她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满足她的要求的。现在她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家里的这些奇特的事情与她没有啥直接的关联,她就是他的亲闺女,这一点勿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