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打开房间的门，迎面袭来的是一阵薰衣草的香味，杜飞顿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的确，他已经好久没有在寝室里抽过烟，取而代之的是洗发露与沐浴露的芬芳。
他走到床前，躺了上去，望着天花板，寂静的空气从中流露出一阵阵的忧伤。杜飞掏出一支烟，轻轻地点燃，深吸一口，换来的是短暂的消沉，但吐出的白烟仍然让自己不住的陷入回忆——
“你只知道完成所谓的任务！你这样做还算是个人吗？告诉我，阿飞！……阿飞！你难道就不觉这些任务，这些实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无意义的幻想和自私的安慰吗？”
——
那个女人话音像是战斗机高速飞行后产生的音爆，在脑海里迅速膨胀，丝毫的呼吸也会感觉到剧烈的震痛。她是谁？为什么要对着我说这些话？任务？实验？到底是什么东西？杜飞混乱的记忆像是聒噪的蜂群，在耳边嗡嗡作响。
“杜飞？你怎了？你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
AKA的一句提醒，宛如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杜飞从痛苦的深渊中连根拔起。他深呼吸了几下，铁青的脸色稍稍变得柔和，然后虚弱地说道：
“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没事就好……哦，对了，刚才肥张联系了你一次，我看你状态不怎么好，所以没有帮你接通……”
“嗯，谢谢……”
“还需要帮你接通吗？”
杜飞沉默了几秒钟，再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很快便恢复到往日的痞子气，说道：“接通吧……我正要跟他好好算算账呢……”
“程序正在初始化……正在接受影像信息……接收完毕……”
“阿飞啊……”肥张那肥硕丑陋的脸庞，以及臃肿恶心的身体又被投影在了寝室里，他满带着“油腻”的笑意说道，“阿飞啊……这次真的辛苦你了……”
“切，你们这次是怎么搞的？先是银行货车出毛病，又是交货时间不现身，而且竟然半天都联系不上你们了……搞什么鬼呢！”
“阿飞，你也不能怪我呀。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线人，充其量就是一个传话的，任务期间突发了什么情况，我也说不清楚啊。嘿嘿嘿……你说是不是啊，阿飞？”
“少给我来这套……”
“这个……你也明白，每次生意当中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里面浮动……上面那些大佬的要求或是做法，我们这些下人也只能看着办……我这也是身不由已啊……”
“身不由己？！你倒是把任务抛给了我，然后坐等着提成，然后就把那个包袱丢在我身边？还要我供她吃，供她穿？合同里面可没有这些内容啊？”
“杜飞！这你就不讲理了……合同里可是写的清清楚楚的。如果你在任务中遇到与任务本身不符的情况，你完全可以自己全身而退，何必那么拼命呢？我看你啊，就是自作自受。同情心泛滥了？还是脑子进水了？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有这么蠢？”
“切！懒得和你屁话……钱多久到账，我急着用呢……”
“又要去找你夜店里的妞儿？还是良心发现想换还债呀？嘻嘻嘻嘻……”
“不管你的事！别给我东一下西一下的！快把钱给我弄来！”
“ok，ok，ok……别急嘛……钱什么的，是时候都会有的……”说罢，肥张突然脸色凝重了起来，然后严肃的说道，“不过，阿飞，作为合作了这么久的伙伴，我还是要提醒你，别再和那个叫穆珊珊的女孩子有任何交集了……”
还没等肥张说完话，杜飞便轻蔑的说道：“什么穆珊珊？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别开玩笑了……”
“哼！你忘记了最好……内部消息，最近JRO很可能要找那个女孩麻烦……惹上那种不要命的组织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切……别在这危言耸听，上次去暗杀那个什么烂头目的时候，我可想不起你有这么好心的提醒过我……害得我最近没日没夜被一群垃圾追个没完！烦得要死……”
“呵呵……好话歹话我都放在这里，总之，你自己好自为之——钱很快回转到你的账上……”
“切……轮不到你来担心我……你要是那天挂了，我都回来参加你的葬礼……呵呵呵呵……”
“影像通道关闭……时间2060年10月12日下午1点19分16秒，通话时间5分24秒……”
杜飞叹了一口气，抽完了手中烟的最后一口后，便又望起了天花板。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仿佛整个世界都背离着杜飞，飞速奔驰。他不想多想穆珊珊的事情，但是女孩清纯美丽的脸庞总是一幕幕的呈现在眼帘。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另有原因，杜飞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之前，便见过这个女孩，可是仔细一推敲，只剩下如烟雾一般的记忆，和隐隐阵痛的心……
64
2059年夏末，教务处办公室里。
“荒川同学，我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如果你的成绩在这么下去，就不只是学业警示就可以解决的了……”
AMS专业的教务员渡边宏野，坐在转椅上，翘着二郎腿，透过圆眼镜片，直勾勾地盯着阿南。
“哦……”
“哦！你就知道哦！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成绩已经不是能不能毕业的问题了！是要被开除了！开除！你懂吗？真不知道，像你这种烂渣子是怎么溜进我们学校的……”
“哦……”
“你看看你身边的同学，哪一个像你一样，基本每一科都要重修！唉……我真是不懂，坂本裕泰同学不是你的好友吗？你看看他，别人这才上大学一年不到，就已经要进入我们AMS的研究所……还有那个叫宫本樱子的女生，你认识吧？”
“嗯……”
“嗯！你瞧瞧别人，虽然别人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别人在学校里可是大红大紫，有自己的方向和事业。再看看你，学习不行就不说了，人际关系也搞的跟浆糊一样。前几天又有不少同学来投诉你影响别人学习了。诶！我就想问问你，你好意思吗？啊！——”渡边宏野尖着嗓子对着阿南一阵咆哮。
“退一万步来说，别人宫本樱子也花了很多时间在学业以外，但是整体成绩依然跟得上大部队。你呢？不知道整天在瞎忙什么？学又没学好，玩也是一塌糊涂……我都不知道，这么优秀的两个人怎么就和你这种废物是朋友呢？你知道吗？你现在就是在给他们两个人丢脸，给我们AMS专业丢脸，给学校丢脸！你……”渡边宏野满脸涨红，恨不得一口把阿南给吃了。
“老师，你说完了吗？”阿南用极为淡漠的声调说道，“说完了的话，我就走了，我还有事情呢……”
“嘿！你这个……切……我也不想费口舌了……你走吧，走吧，走吧，走吧……反正你要是再挂个几门，呵呵……我也就见不到你了……这样我轻松一点，你也轻松一点……”
阿南没有看渡边宏野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教务处。其实，这样的训斥阿南已经习以为常，从上学期期末开始，自己就面临着各种科目的挂科，为此学校管学生成绩的部门已经找他谈过多次了。刚开始还是好言相劝，不过由于阿南基础实在跟不上，到了第二学期的几次考试，更是一科比一科更惨，所以那些老师也就不耐烦了，最后更是演变成了**裸的鄙视与詈骂。
不过，阿南早已对此，不以为然。从开始学习AMS的头几节课起，他就发现自己对此简直是一点都不感冒。复杂的公式，交错的算法，还有零零散散的实验，简直是把自己给逼疯了。他其实也想过努力学一学，可是基础没有打好的连带效应，让自己难以再从头开始。
阿南走出校门后，便去了附近一家快餐店，独自一人随随便便地解决了一顿晚饭。接着，也没有什么是可以干，于是乘上了地铁回了公寓。
一路上人影憧憧，而他也始终心不在焉。站在地铁车厢的角落里，像是孤魂野鬼倒映在窗玻璃上的阴影。他在注视着这张脸庞，越发地觉得不像自己。的确，相比于一年前初出茅庐的自己，他显得实在苍老了太多。黑色的头发中已经有了几根银丝，曾经充满活力和希望的双眼，如今只剩下空洞和麻木的玻璃珠子卡在乌黑的眼皮袋子里。身体越发臃肿了一些，腰背也显得佝偻了不少，每走一步都感觉好累，好疲乏。
阿南并非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只是感觉很乏力，很迷茫，感觉自己跋山涉水到静冈来求学，好似只是为自己找了一个堕落的借口。身边的酒肉朋友，或许其中一两个有时还会来嘘寒问暖；即便是莫逆之交，也忙于工作学习或是社交应酬，无暇关乎自己的存在，好似在偌大的一个城市里，寻觅不到一处归属，在明亮的天空下，眼里却尽是朦胧。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阿南无力地爬上了上了二楼，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刚一开门，一股恶臭便扑面而来，不过他也仅是在干呕了几下后，很快便适应了。打开灰暗的灯，光影之间能够被看见的除了一张乱糟糟的床以外，就是堆积成山的垃圾。他将单肩包，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重重地扎进了被子里……
自从裕泰和樱子交往之后，阿南便自觉的和樱子保持了距离。为了给这对情侣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他更是选择了尽量减少和这两人见面的频率。即便他们只是上下楼的邻居，住在二楼的阿南也几乎再也没有上过四楼。尽管如此，有时遇见樱子时，看见她对自己的偶然一笑，他依旧会激起心中的蠢蠢欲动。但是对于阿南来说，背叛是不能被容许的，裕泰是自己的朋友，樱子更是自己喜欢的人，如果因为一己私欲，毁了最珍视的东西，那么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过时间一长，阿南渐渐发现，自己执着的寓意悠长，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回避。几次樱子主动邀请出去玩耍，他都宛然拒绝。久而久之，樱子便不再把他放入和自己约会的名单中，相反倒是和一群杂七杂八的男生经常出去进餐聚会。当然，在偷偷注视着樱子的阿南看来，这是极为的不顺眼。所以，他多番给樱子提起过这件事情，希望她别和那些人到处花天酒地。不过，樱子辩解道这是她的工作，是她社交的方式，反而还嘲笑阿南是他的思维太过于迂腐，还叫他一起和她“Goparty”。对此他只能是无奈的抱怨着“随你喜欢，我不管了……”
相比于随时都担心着樱子的阿南，裕泰算是十分放心自己女朋友。其实与其说放心，不如说他已经把生活的百分之七八十投入到了研究所的工作学习当中。阿南会联系裕泰，给他报告樱子的情况，但经常听到的不过是“请在‘滴——’声后，留下语音或视频信息……”
而今，学习成绩问题已经到了极限，阿南其实心里一直再算，再挂几科就要重修学年，在挂几科就要学业警示，再挂几科就要——退学。但是，一切担心终究是无济于事……
疲倦和困意左右着阿南的神经，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他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回忆，和裕泰，樱子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回家，一起……好似从来都是理所应当，仿佛永不会走到尽头。无数珍贵的羁绊如同血管一般，牵连着阿南的心房。可是，一切已经回不去，如果自己真的退学了，如今留给自己的路只能是回到老家，从此以后，和樱子裕泰分道扬镳……
“不……不！我不甘心！我不想就这么提前结束这段路程！”阿南在心中不断呐喊道，“一定还有什么解决办法！”就在这时，他想起了裕泰，或许成绩优异的他能够给自己一点帮助，或许在这样的帮助下可以延长自己在这城市苟延残喘的时间。想着，阿南便从床上爬了起来，迈着依旧有些犹豫的步伐，打开门上了楼……
65
2038年12月25日，圣诞节的早晨，在好好地洗了一把脸，美美地打扮了一番后，穿上休闲的衣裙，换上高跟鞋，希子精神抖擞地出门了。
自从开始工作之后，希子便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打扮过，每天穿着灰黑色的工作衫和平底鞋，带着满脸的漠然，上班下班。毕竟，在学校里，来来往往的不是全副武装的军人武警，就是和她一样，表情如钢筋水泥般的研究员。
不过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阿丹前几天打来电话，说她这个周末放假没事情做，希望能约希子出去玩一天。刚听到这个请求的希子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毕竟“玩”这个字眼在当今的日本社会中对于像自己这样可怜的工薪阶层来说，已经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大部分的周末，她只是睡着懒觉直到中午，然后洗衣服做家务，一转眼便开始新的工作日轮回。所以她赶忙兴高采烈地答应了阿丹。她们约在上午九点，在东京市一家大型百货的门口碰面，然后准备一起去看看电影，喝喝下午茶什么的。
“咔哒，咔哒”，高跟鞋发出的声响，仿佛让希子又回复到了曾经那个“年轻爱美”的女孩。当她来到百货大厦附近时，果然阿丹已经在大门处等候。很快阿丹也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希子，一边挥着手，一边叫道：
“希子！希子！我在这里！”
附近的路人听到这清脆的叫声后，纷纷露出了怪异的眼神，使本来已是木讷疲倦的表情中又混杂了一丝厌烦和嫉妒。希子不好意思的左右瞟了两眼，便埋着头跑向了阿丹。
“嗨，希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又来晚了，让你久等了。今天路上碰到了一点麻烦……”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是刚刚到，没等——”
阿丹没说完话，便鼓起眼睛仔细上下打量了希子几遍，然后显得万分惊讶地说道：“哇塞！平时真没看出来呢！你好漂亮啊，希子！果然女生打扮和不打扮真的差距太大了！我简直惊呆了！”
希子的脸蛋瞬间变得绯红，转过头不好意思地喃喃道：“阿丹，别这么说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漂亮……”
“不不不，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呀。你看起真有一种东方女性独特的美感，我都有点被你迷住了，呵呵呵……”
阿丹看着希子害羞得抬不起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便赶忙挽住了她的手臂说道：
“不浪费时间了，咱们出发吧！今天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好做呢！——对了，刚才你说你在路上碰到了麻烦，是怎么回事呀？”
“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希子无奈的笑了笑，“现在在日本各地经常发生游行示威和恐怖袭击，有些道路经常被阻塞甚至是封锁。刚才在地铁中转站附近，警方又接到了有恐怖袭击的通知，结果在那儿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重新出发，所以才迟到了好半天。”
“真是太可怕了！结果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了吗？”
“我不知道……大概没有吧，如果真的发生了，估计我现在只能给你打电话说我今天来不成了。不过今天运气还不错，隔离很快被解除了……呵呵，可能你不知道，很多时候，这些警报不过是有些极端分子发来的恐吓电话，其实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骗骗人，所以不用太担心了，阿丹……”
“嗯，但是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害怕，毕竟那可是穷凶极恶的****……不过呀，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一点也不害怕了。”
希子的脸颊一阵滚烫，尴尬地说道：“你太看得起我了，阿丹。我其实是一个很胆小很笨的人，要不是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别人交流……”
“怎么会？我觉得你一个人在东京打拼，靠自己力量生活，很坚强，很了不起。不像我，明明都在这么优越的环境里工作，还天天抱怨这不好，那不好。希子，你比我强……”
就当两人在百货商场里有说有笑的时候——“咚”——突然一阵晴天霹雳般的巨响从四面袭来，如同死神降临，整个百货大厦也随之剧烈颤抖起来。飓风裹挟着沙尘，模糊了希子的视线，强大的冲击波几乎要把自己掀起来，恐惧与绝望刹那间注慢了心脏。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颤抖着嗓子拼命地狂嚎：
“阿丹！阿丹！你在哪里！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