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礼回到家中,去病对他管教更严。每天催逼着他读书抄文,亲自定下目标,三年拿下举人,五年考取状元。
学礼嫌父亲勒掯的紧,提出要搬到外面去。
去病怕他脑子一热,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事来,一口回绝了。儿子气闷,回到屋里,书也不读,饭也不吃,躺在床上闹开了饥荒。
青凤怕儿子弄出病来,去求丈夫。去病起初不肯,见拗不过,只得让步。
于是,学礼把书房搬到村东头的观音寺院。
去病每天都到寺院来,见儿子一门心思在做学问,不是读书,就是作文,有时还找来一帮文友谈题论文。看到儿子走上正路,去病打心眼里高兴。
时间长了,去病来寺院的次数渐渐少了。
寺院与旷野毗邻,院墙外就是杨树林,林子里古墓累累,灌木丛集,荒草凄凄。一到晚上,白杨萧萧,声如波涛。
一天夜里,在摇曳的烛光下,学礼读书读得倦了,正感到凄凉寂寞,忽然听到墙外有隐约的声音。细细一听,原来是一个女子在吟诗:“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帷。”反复吟咏,声音凄婉。
谁家的女孩儿深更半夜跑到野外来?不会是女鬼吧?墙外就是古墓,一定是。不过这女鬼倒会吟诗作句,定是个风雅的。我倒要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他冲出房间,爬上矮墙,往外张望。只见月光融融,林木萧萧,不见一个影子。呆了半天,也不见女鬼出现。只好怅然返回。
第二天到墙外查看,草间、地上并无半点儿痕迹,只发现荆棘中挂着一条紫色的锻带,拿在手中,仔细检看,颜色那么鲜艳,这应该是年轻女孩儿的。带回去放在窗台上。
夜里二更天,又听到吟诗声。他放下书卷,搬个凳子放到墙下,踏在凳上向外张看,见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吟到一半儿,声音戛然而止,身影一闪就不见了。他断定是鬼,却心生仰慕之情。
第二天夜里,学礼早早就伏在矮墙后面。大约一更过后,玉宇澄清,月华似水。树林里幽缈安谧,一切都像沉沉睡去。忽然,一棵大杨树后闪出一个白色人影,顺着荒草冉冉走出,在一棵树下站定。借着融融的月光,只见她一身缟素,面容清秀,脸带愁容,手扶树枝,低头哀吟。
学礼喉痒,轻轻咳嗽了一声,女子倏忽没入草间。
学礼静待了很长时间,女子从草间探出头来,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见没有动静,又站到树下。听她吟完那两句,学礼续道:“幽香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过了许久,墙外不见一点动静。伸头看时,人早没了踪影,只有一片融融的月光。
学礼回到房间,刚坐下,就见一个美貌的女孩儿走进来向他施礼,灿然一笑:“你是风雅的读书人,我一直心存畏惧,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学礼笑着站起来,请她坐下,见她衣单怯寒,拿过一件外衣给她披上,她感激地望着他。学礼问:“你是哪里人?姓字名谁?为何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
女孩凄然道:“我是甘肃人,名叫连锁,随父亲做买卖来到这里。十七岁上得重病死去,葬在寺院外面的墓地里,到现在已有二十多年了。栖身荒坟,如同一只孤单的鸭子。有苦不能诉,有怨不能说,好郁闷呀!那两句诗是我用来寄托幽思的,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下句,不想被你听到了,承蒙代续,不胜感激!”
“些些小事,不敢言谢。既然我们雅好相同,可每夜一起诵读、论诗,如何?”
“公子盛情,求之不得,小女子乐意从命。”女孩儿脸上露出了笑容。
连锁笑起来很美,秀气的脸上漾出浅浅的酒窝,眼睛眯成两弯月牙,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神情十分迷人。
学礼见她发髻上只束一条缎带,另一边用细绳绑着,笑着问原因。女孩儿说:“那天夜里,见你从墙上伸出头来,我惊慌躲避,慌忙中丢了缎带。”
“是这条吗?”学礼从窗台上拿来缎带。
“是,怎么会在你这里?”女孩儿接过来拿在手里瞧了瞧。
“第二天我在荆棘上发现的,我猜想一定是你丢的,就拿了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女孩儿神色羞赧,低头把缎带重新挽上。这真是“人配衣饰马配鞍。”在缎带的映衬下,女孩儿秀气的脸,婀娜的身姿,显得更加娇媚。
学礼呆瞪瞪得看着,把女孩看得脸红红的,不好意思起来,羞羞答答的从他身边走开,到书桌前装作翻看书本的样子。
忽然发现一本《连昌宫词》,拿起来说:“生前我最喜欢读这本书了,书中的大部分篇目我都能背过,现在想想多半已经忘了。看来我得重新拾起了。”脸上显出一片渴望而喜欢的神情。
学礼和她谈论诗文,发现她聪颖可爱,思路清晰,见解独到。两人窗下剪烛,相谈甚欢。
从此,夜间只要听到吟诗声,不一会儿女孩儿就走到房间来。他们除了吟诗论诗,连锁还常代学礼抄书,字迹端丽秀媚,并自己选了上百首宫词,抄写下来装成一册,供平日诵读。
连锁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书房里添上了围棋,购置了琵琶。女孩儿教学礼下棋,弹奏。
在一个雨夜,听着窗外夜雨零落,敲打着芭蕉叶子噼噼啪啪的响,女孩儿抚弦,制成《蕉窗零雨》曲,韵律缠绵,琴声凄迷,听了让人一阵阵心酸,肝肠欲断。学礼满眼泪水,实在听不下去,摇手示意,琴声戛然而止。
拂晓前,夜色微蒙,院子里黄莺鸣啭,又作一曲《晓苑莺声》,使听者心胸舒畅,神思飞扬。每晚他们都过得十分开心,忘掉了时间。直到曙光微现,女孩儿才仓皇别去。
女孩儿多次叮嘱学礼,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因为她胆小,深怕不讲道理的人冒犯自己。学礼答应保守秘密。
一天,朋友薛永来访,正赶上学礼睡午觉。薛永看到桌上摆着没下完的围棋、墙上挂着琵琶,感到奇怪,他这里为什么有这些东西?又翻到宫词,字迹像是出自女子之手,更加迷惑。
学礼醒来,薛永上前诘问。学礼显得很尴尬,挠挠头说:“我想学学这些,不行吗?”
“那这个呢?”薛永指着手中的诗册。
“这是从朋友那借来的。”学礼怯怯的望望薛永。
薛永一页一页的翻看,翻到最后一页,见一行小字:“某月某日连锁书。”笑着说:“这连锁可是女人的名字呀,你说谎也得说得圆活些。”
薛永不断盘问,学礼没办法,只得说出实情。
“有这样的好事,作为好朋友得分享分享。什么时候安排我和她见一见?”薛永提议道。
“这个不成,我答应人家了,不告诉任何人,我不能失信于人。”学礼拒绝道。
“说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秘密可保?噢,我明白了,你拒绝我,是不是想吃独食?真有意思,好朋友的面子都不关,你对得起朋友吗?交你这样的朋友,我算看走眼了。人家为朋友,两肋插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你倒好,朋友的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你还算朋友吗?朋友之道你懂吗?做朋友不能太自私。为朋友,为女人,孰轻孰重,你掂量掂量吧!”
薛永一通抢白,噎得学礼直咽唾沫,直翻白眼,他有苦说不出,半天才讷讷道:“我试试吧,和她商量商量。”
晚上连锁来了,学礼和她一说,女孩很生气:“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怎么出尔反尔?自找麻烦。”
“我也是没办法,做朋友难呀!如今我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我不想听你的牢骚,我们的缘分可能就此完了,我不能再到你房间来了,就此别过。”说完往外就走,学礼拉住她的手。女孩儿挣脱开,望了他一眼,眼含泪水,又恨又怜。转过身,飘然离去。
学礼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薛永,薛永怀疑他故意推脱,把他责怪一番。傍晚邀了两个朋友同来,吵吵闹闹,逗留不去。学礼多次制止,白眼相向,他们仍我行我素。一直闹到天亮。
经过几个夜晚的折腾,始终没见到女孩儿的身影,非分之心渐渐淡了,准备离去。忽然一声哀婉的吟诗声传来。薛永侧耳细听:“还真是呢!”面露得意之色。
几人一哄的奔出门去。其中一个叫王奎的武秀才,捡起一块砖头向墙外丢去,呼吼道:“吟的什么好诗!唧唧歪歪,呜呜哇哇,闷死人了。这样的酸诗也值得卖弄?再不出来见客,捣烂你的嘴巴!”吟声顿止。一人爬到墙上望望,踪影全无。
大家都抱怨老王鲁莽,老王暴眼一瞪:“这能怪我吗?要怪就怪那女人!”学礼恨恨的望着那几个。第二天天一亮,仨人就悻悻离开了。
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学礼独居书房,盼望着女孩再来,却始终不见影子。
过了两天,女孩儿忽然来了,拉着学礼的手哭诉:“瞧你惹来的客人,可把我吓坏了,那晚要不是我躲闪的疾,险些被砖头砸破了头。你的这些朋友,怎么会这么粗暴。”学礼连连向女孩儿道歉。女孩儿愁眉不展,戚戚的说:“我本以为坟墓里苦闷,没想到人世间也有这么多烦恼和不测。两相权衡,还是坟墓中安全些。以后我就得在幽暗凄苦的环境中度过了。”说完长叹一口气。
学礼陷入深深的自责中:“都怪自己,怪自己当时太懦弱,如果自己当时态度坚决,何至于闹到今天这步田地。”他不忍看女孩那凄惨的神情。往日相处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那欢乐,那温馨,那畅快,似刀如锥,剜刺着他的心。
和自己夜夜相处的女孩儿就此分别,阴阳两隔,黑暗将吞噬掉她的身,愁苦会咬啮着她的心。幽幽暗暗,凄凄惨惨,永远,永远……
他不敢想下去,抹了一把泪水,泪眼相向,强忍住自己的情绪,温言相劝:“都是我的错,那些野蛮的朋友,我和他们一刀两断,一心一意的呵护你,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一点而委屈,永永远远相陪相伴,重回以前的快乐时光。幽禁在坟墓中,孤单凄苦,这是你怨恨的生活。你那样说,我知道是气话,我后悔我没有履行诺言,没有保护好你,你恨我怨我,都没关系,但你别把气撒在自己身上,跟自己过不去,让自己去受罪,错不在你。都怪我,要撒往我身上撒吧,打我骂我都行,我愿意弥补自己的过失。给我个机会吧!”她拉住女孩的手,眼光诚恳的望着她。
“我说过我们缘分已尽,还是分手的好。”连锁望望他,脱手而去。学礼伸着手,怔怔的站在那里。
学礼日夜思念女孩儿,茶饭不思,夜不成寐。人也消瘦下去。去病来过几次,看到儿子那般模样,还以为是读书累的,送了鸡汤、补品,嘱咐儿子注意身体,别劳累过度。
一天夜里,学礼正借酒消愁。书桌上杯盘狼藉,学礼醉眼惺忪,手拈酒杯高高举着。
帘笼挑起,女孩走了进来,学礼正垂头饮酒,浑然不觉。当女孩儿夺下他的酒杯的时候,一抬头,见是连锁:“哇!你终于来了!”学礼高兴得跳起来,拉着女孩的手直抖,“原谅我了?”
女孩儿眼含泪水,嘴唇嗫嚅,一言不发。
学礼再三追问,她欲言又止,最后像下了决心似的,开口道:“那次我负气走了,现在又有急事求你,不免深感惭愧,有口难言。”
“有什么事?你说。”
女孩幽然道:“有一次,我在阴曹游荡,不知从哪冒出个丑怪的差役,跟随我,纠缠我,非要逼我做他的小老婆。我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怎能屈从这样下流的东西。我拒绝了他,可他对我死缠烂磨,威胁说如果我再不答应,就给我栽个罪名,把我送到地狱去下油锅。我一个纤纤女子,身单力薄,怎能抗衡这样一个**恶人。我想到了你,毕竟我们相处过一段时间,如果你念及我们的情谊,想来不会不顾及我的安危。”
学礼恨得咬牙:“这样龌龊的东西,还要为非作歹,欺负良善。我抓住他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答应你,找他拼个鱼死网破。但阴阳隔绝,人鬼殊途,我怎样才能找到他?”
女孩儿告诉她:“明天晚上,你早早睡下,我会在梦中邀你前往。”
第二天傍晚,学礼喝了点儿酒,和衣躺在床上,不久就沉沉睡去……
女孩儿走过来,交给他一把宝剑,领他进入一座院落,两人正说着话,听到有人用砖头敲门。
女孩儿很惊慌,学礼提着宝剑上前开门。只见来人头戴红帽,身穿青衣,满脸横肉,络腮胡须扎里扎煞,凶神恶煞般冲女孩儿奔去。女孩儿尖叫着,抱着头四处躲闪。凶吏气咻咻破口大骂,饿虎扑食般抓住女孩儿,生拉硬扯往外拖。女孩儿惊恐万状。
学礼冲上去,挥刀向恶吏乱砍,恶吏撇下女孩儿,抓起石头和学礼对打,石头雨点般打来,有一块打中了学礼手腕儿,宝剑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危急关头,远远望见一人探出墙头,弯弓搭箭,瞄向这边。学礼认出了那熟悉的脸孔:“王奎,快来救我们。”王奎翻身下墙,一箭射中恶吏大腿,又一箭结果了他性命。
学礼十分欢喜,向王奎表示感谢。王奎问他是怎么回事?学礼详细解释了一番。王奎很高兴,自己立了一功,可以抵消上次的莽撞。就和学礼一同进了女孩儿的房间。
女孩儿又羞又怕,战战兢兢,缩着身子,远远站着不说一句话。桌上放着一把宝剑,装在金匣子里,拿出来寒光耀眼,王奎托在手中,反复甄看,赞不绝口。见女孩吓成那样,觉得可怜,和学礼说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学礼安慰了女孩几句,也走了出来。见院门紧闭,打也打不开,就爬上墙头,往下一跳——就醒了。听到村子里鸡叫声此起彼伏,天已破晓。坐起身,觉得手腕疼痛,借着窗口熹微的晨光,看到腕部红肿。
中午,王奎来访,说晚上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射箭了吧?”学礼笑着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王奎瞪大惊奇的眼睛。
学礼把手腕儿伸给他看:“我们晚上在一起做事,你难道不记得了?”说着把细节讲给他听。
王奎仿佛还有印象,眨巴着眼睛边想边说:“我射死了一个大汉,后来还见到了个姑娘,那小妮子长得真漂亮!”
学礼说明原因,王奎觉得自己有功,托学礼说说,想再见她一面。
晚上,女孩来了,表达谢意。学礼归功于王奎,并转达王奎想见之意。
女孩说:“承蒙他搭救,本该当面道谢,但是看到生人,心里实在害怕。替我转达谢意。他不是喜欢那把宝剑吗,这宝剑是我父亲游历粤中时花重金买来的。我特别喜爱,父亲就送给了我。我在剑把上缠上金丝,镶了宝石,可见它多珍贵。我死后,父亲把它给我殉了葬。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今天我割爱相赠,见剑如见我身。”于是回去取了宝剑送来。
第二天,学礼转达女孩儿谢意,王奎十分高兴。学礼嘱咐他:“这是海外珍品,要好好珍惜。”王奎痛快地答应了,两人和好如初。
过了几个月,连锁笑着走到学礼身边,脸颊绯红,欲言又止。学礼问她想说什么?
连锁说:“我由于长时间和活人在一起,体内接受了活人气息,骨肉有了生气。但还需活人的精血,才能复活。”
“好啊,这是天大的好事,我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漂亮女孩儿了,为我喜欢的女孩儿,我愿意奉献我的血液。”
“需要的血量不少,取血后你会大病一场,不过有药可治,九日后会好。”
学礼取利刃刺破手臂,血汩汩而出。女孩仰躺在床上。学礼将血液注入女孩儿的肚脐中,肚脐吸入血液,如婴儿的小嘴吸吮母亲的乳汁。
“够了,够了。”女孩儿坐起身来,给学礼包扎血口,“公子多保重,我不再来了。记住百日之时,到我的坟前去,有喜鹊在枝头鸣叫时,掘开我的坟墓。”
“放心吧,我记住了!”
临出门连锁又叮嘱道:“千万小心,过早过晚都不行。”
第二天,学礼果然病了,身体虚弱,浑身无力。大夫给他用药调理,渐渐好转,满月后痊愈。
计算着日子到了百天,学礼邀请他的朋友一起到连锁坟前等候。
破晓时分,荒凉的树林幽静肃穆。不久,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只见林木葱茏,霞光万道。新的一天开始了,学礼心情激动,因为他的新生活即将掀开新的一页。在朋友们的说笑声中,一只喜鹊扇着翅膀,落到枝头,“喳喳”发出一声欢快清脆的鸣叫。
“可以了!”学礼兴奋的喊道。
几个好朋友镐锹齐挥,斩除荆棘,挖开坟墓,见棺木已朽,女孩儿面貌如生,摸摸居然有体温。
蒙上被子抬回房间,慢慢有了呼吸。给她灌了些汤汁,半夜就苏醒过来,坐起身望望大家:“二十年就像一场梦呀。”
学礼书房里有了一个女孩儿,消息不胫而走。
学礼的媳妇儿找到去病大吵大闹。去病起初还不相信,来到寺院一看,女孩儿正和学礼坐在一起。
去病的“火”腾地一下窜起来,抄起把笤帚追打儿子:“你干的好事,你媳妇儿找我闹我还护着你,没想到你还真给扯出这幺蛾子事来,怨不得非要到寺院来,原来转的是这花花肠子。”
“不,不是……”学礼抢白道。
“还嘴硬,不是啥,这女孩是谁?她为什么会在你的书房?”去病举着笤帚质问。
学礼扑通一声跪在父亲跟前,女孩儿见去病凶神似的,吓坏了,也跪到学礼身边。
学礼讲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表示:“我们在一起时间很久了,感情很深,我要把她留在身边。”学礼用手抱着连锁。
“做朋友?”
学礼摇摇头。
“做房里的女人?你得想清楚了,你是有妻室的。又娶女人,你媳妇儿能答应?”去病瞪着儿子。
“我不争名分,做妾就行。只要给一口饭一间房,就满足了,我别无亲人,蒙公子搭救,重获新生,愿一生陪伴公子,以报深恩。”女孩怯怯的望着去病。
“不行,不能这么乱来。”去病挥着笤帚。
“那为什么你娶了妻子,又娶我的母亲?”学礼反问。
“这,这……好小子,反了你了,你敢这么说你老子,看我不收拾你。”举笤帚又打。学礼爬起来就跑。女孩儿死死拉住去病。
见儿子跑没影了,去病丢下笤帚,气哼哼的走了。
回到家中,青凤、儿媳都在屋里。儿媳探问消息。去病铁青着脸:“这个不争气的,真不让人省心。铁了心要把那女孩儿领回家。”
“你答应了?”青凤问。
“没有。”去病望望儿媳。
儿媳眼含泪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能让他在外面胡来,要是不拘什么女人都往家领。我们家成什么人家了。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青凤拉丈夫到一边商量,去病说:“你有啥话,说吧。”
“这事我这么想的,它未必是件坏事。你看,学礼和那女孩相处这么长时间,感情肯定很深了。要真是活生生拆开,儿子肯定受不了,再闹出个病呀灾呀的,能是你愿意的?我们的家境,不差一口饭吃,添一个显啥,她不光吃,她还干呢,兴许她还能干别的。再说,儿媳这几年,也没生下一男半女,老耿家传宗接代的香火还没续上呢。我整天为这事发愁呢,把女孩儿领进家,让她给咱家生儿子、续香火。这不是一举多得的事吗。我也知道,这么做儿媳会觉得委屈,肯定会不痛快,这不打紧,我去给她说,我知道儿媳不是那不通情理不讲道理的人。说开了不见道不同意。”
去病沉吟半晌,觉得妻子说的在理:“理儿倒是这个理儿,可总觉得对不住儿媳,怎么说人家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纳妾不是小事,需得跟亲家那头商量。不明不白的办事,会给人落下把柄。”
“不明不白?年岁大些了,总算澥理儿了。年轻时,不明不白的事你做得还少吗?”青凤笑着说。
去病头一歪:“这胡说了,我做过啥不明不白的事儿?别打哑谜,你得说清楚,别诬赖好人,否则我一生清名都被你毁了。”
“我不是个例证吗?你娶妻在前,追我在后,没有过堂就把我放在家里,这明白吗?怪不得儿子也随你,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那么杰出的老子,哪有这么优秀的儿子。看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说的明白吧?”
去病讪讪笑道:“好家伙,刀子样的嘴,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我就那么随便说说,这家伙陈芝麻烂谷子的,兜底都给翻出来了。得亏孩子们没在眼前,否则我的老脸往哪搁呢。”
青凤道:“别说笑了,大事还没定下呢,言归正题,儿媳这边我说,亲家那头你去说,把事办好了,再把女孩迎进家,过堂成亲。这次再不能不明不白了。”
“你又来了。”
青凤抽时间去寺院看望了儿子和女孩儿,把商量好的意见说给他们。
诸事顺遂,各项事宜备办妥帖。
学礼带着连锁来到家中,耿家大院里,高朋满座,喜宴盛开。连锁拜过公婆,拜过姐姐,正式成为耿家一员。
连锁的新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