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尚不足半月,就连施重拳整治阉党。早在正德帝尚未宾天之时,太后和杨廷和便已有此意,这次自然是顺水推舟,十分乐见其成。
朱厚熜聪明得很,除了“八虎”之外,他并没有妄动其他裙带,倒不至于力度过猛招致非议。
除了阉党之外,曾认朱厚照作义父的钱宁,也逃不了秋后算帐。
朱厚照在世时,钱宁仗着正得圣宠胡作非为,后来被卷入宁王之乱才算失了势,被江彬取而代之。
然而他早前媚上欺下,怂恿朱厚照在禁宫建造“豹房”玩乐,致其不理朝政,纵情声色,乃至祸国殃民。
可说若无他,也许朱厚照不至于胡闹得这般厉害,钱宁无疑是正德帝早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朱厚熜最恨这些弄权乱政的佞臣,此番上位,首件事便是历数钱宁罪行,公诸于众,命人将其拖到菜市口,处以磔刑。
这一手着实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不知有多少兴风作浪的前臣,胆战心惊,再不敢轻易造次。朝野上下,风气为之一清。
钱宁是前锦衣卫指挥使,现任江彬相较其“功绩”而言,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彬最大的靠山朱厚照驾崩,太后和内阁无不视他为眼中刺,肉中钉。按说他此时应该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
可他却偏偏一副从容自在,不慌不忙的模样,不知是打肿脸充胖子,还是已另有打算。
朱厚骢一个少年人,正应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可这半个月以来,他每日早起晚睡,通宵达旦批阅的政事,比他堂兄过去一年的还多。
张太后和杨廷和看在眼中,便更觉这个皇帝没选错。
已近子时,乾清宫仍旧灯火通明。
朱厚璁伏于案上,正看着之前积压下来的折子,时而蹙眉,时而叹气。
“太后到……”
朱厚璁闻声抬头看,见张太后领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还端着个瓷白的汤盅。
他与张太后无甚感情,也谈不上亲厚,然而礼不可废,他起身恭敬道:“都这个时辰了,母亲怎么还没有休息?”
张太后道:“年纪大了,太早就寝也是睡不着,我听说乾清宫这会儿还亮着,便知你又在熬夜处理政事,我怕你晚膳吃得早,这会儿饿,就吩咐御膳房给你炖了点汤。”
她刚说完,那宫女便将手中端着的汤盅恭恭敬敬放在了桌上。
“多谢母亲。”朱厚璁揭开盅盖,只见汤色清澈,几可见底,里面是银耳,雪莲子,还有几味滋补药材。
朱厚熜心中刚生出些暖意,现在看到汤后又觉好笑,这雪莲子银耳汤是滋阴养颜的汤品,多半是给后宫女子用的。张太后拿着这个过来送给自己当夜宵,还不如直接给他一碗白粥,朱厚熜料想她送汤不过是个幌子,一定是有事要说。
果然,他刚拿起汤匙喝了一口,张太后便叹了口气道:“之前照儿病重,积下了许多折子,倒是辛苦你了。”
“母亲言重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朱厚熜又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实在是甜得发腻,他倒有些怀念以前杨清笳经常熬给他当夜宵的青菜瘦肉粥了。
“你今年都十五了,身旁也没个体己的人照顾起居……”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朱厚熜闻言微微一哂:“宫中这么多侍人,难道还不够我使唤的么?”
张太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下人终归是下人,哪里比得上同床共枕之人知冷知热?”
话已至此,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朱厚熜登基也不过半月余,然而关于纳妃之事,却已是老生常谈了。
朱厚照就是耽于“豹房”声色,视后宫为无物,直到驾崩也没留下一儿半女,险些弄出无人继统的乱子。
而朱厚熜这个新帝,莫说子嗣,就连个侧妃也没有。张太后心里念着朱厚照的教训,连日来不住地对他旁敲侧击,却每每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搪塞了回去。
张太后见他垂目不语,还以为朱厚熜年少害羞,故而老调重弹:“男大当婚,你这个年纪,若放到寻常人家,也应该成家有妻室了。”
朱厚熜实在不想从她那一沓秀册里挑什么劳什子妃嫔,便道:“我刚刚登基不久,政事繁多,诸业待兴,哪里有闲暇选什么妃?我看此事还是押后再议吧。”
张太后哪肯善罢甘休:“你现在是皇帝,充盈后宫,诞育龙嗣可不光是皇家内务,那也是关乎大明基业的大事!”
朱厚熜压着心中不耐道:“皇兄刚去,此时不宜操办婚事。”
张太后道:“只是为你纳个妃嫔,哪里需要大操大办?不碍什么的!我看秀册里面有几个姑娘,家世品貌都不错,像李大学士府上的千金李溶月,还有工部右侍郎秦大人的掌上明珠……”
她话还没说完,朱厚熜便忍不住皱眉打断道:“我不会选她们的!”
“这几个若你都相不中,秀册里还有其他的……可以再选。”
朱厚熜摇头:“那册子里的,我一个都不要。”
张太后见他如此排斥,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了:“你可是有其他心仪的女子?”
朱厚熜被对方说中心事,神色霎时间便不自然起来。
张太后见状道:“你若另有喜欢的,不妨说出来,我也可以帮你参详参详,要是合适,也不是不能纳进宫中。”
朱厚熜抬眼望着空空旷旷的大殿,想起那人坚韧瘦削的背影,不由苦笑道:“她不会同意的,她怕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张太后诧道:“古往今来,有哪个女子不想入宫侍候皇上的!何况皇儿你英俊年少,怎会有人不喜欢呢?”
朱厚熜摇摇头,一双眼中尽是无奈和怅然:“她不是普通女子,莫说让她入宫当个妃嫔,怕就是皇后之位,她也不放在眼里。”
张太后闻言怒道:“哪家女子这般狂妄?!连皇后都不想做,难不成要造反当皇帝吗?!”
朱厚照闻言想了想,心中却道:她如果做皇帝,没准儿比我还要合适。
“母亲,”朱厚熜叹了口气:“此事,近日还是莫要再提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