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亩异禾同颖(1 / 1)

杨清笳曾说过段惟不动武时,就像个性子略些沉闷凛冽的世家公子。

她所言,并非只指他的长相气质,更是因为对方颇通文墨,并非一般江湖莽夫。

这套篆刀刀法使出,是刀招,更是书法篆刻。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段惟挥刀于张驰之间,井然有序,进退自然。

若眼前有面石壁,想必定能刻出一笔铁画银钩的虎字。

连朱厚熜都不得不赞道:“好字!果然入木三分,力透纸背!”

赵诚心想,这两人打得正热闹,哪里有字!不过他是没胆说出来冒犯圣言的。

特里赫尔从小长在瓦剌,后来潜入明境些许年,虽然识得汉字,却对篆刻一窍不通。

他眼看段惟竖提横钩,东撇西捺,来来回回以刀凌空刻字,看似稀松平常,却每一笔都堪堪将自己的攻势化解,心下难免焦急。

他虽不能胜过对方,对方也不能压制自己。

二人僵持不下,斗至现在,已拆百余招。

眼看雪越下越大,他们周身却毫无湿迹,只因周身蒸腾的内力化作热度,雪粒刚一近身,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特里赫尔和段惟所持的刀刃上,亦已缺口满布。

二人持刀又斗了数十招,突然“当啷”一声,双刀互斫,竟同时断做两截。

特里赫尔和段惟丢下断刃,转而拳脚相抗,一时间亦是不相上下。

二人内力皆已耗损半数,辗转腾挪之间已不似开始那般迅疾。

特里赫尔是瓦剌人,擅长搏克。

所谓搏克,就是蒙古语中的“摔跤”。

他将拳脚功夫融入搏克之中,看似笨拙简陋,实则另有玄机。

段惟手里没了兵刃,便用出三十二式长拳对敌。

这三十二式长拳,乃宋太|祖赵匡胤所创,流传至现在,经后人不断改良,已演化成一门攻守兼备,大开大合的技击拳术。

这拳讲求手眼身法步的配合,江湖北面能数得上名号的,几乎都会打上几招,然而真正能将其发挥出应有威力之人,却是少之又少。

只因越是简单的东西,便越是难以精通,难以挖掘其应有之义。

特里赫尔抖腕出手抓段惟的腰带,脚下顺势使了个绊子。

这是搏克之中最基础的绊摔,若是寻常莽汉使出,定然撼不得段惟。

然而特里赫尔角度挑得极为刁钻,将“和尚撞钟”的少林拳势用出,段惟只觉自己重心不稳,整个人立刻摇摇晃晃。

他连忙气沉丹田,使出“千斤坠”稳住身势,随机下盘一撤,倒脚相送,反将对方别住。

朱厚熜看着这二人贴身缠斗,突然抬手拍了拍身旁的戚景通。

后者回头,刚要开口问“陛下有何吩咐?”,对方却轻轻摇了摇头,暗示他不要出声。

戚景通会意,附耳上前。

也不知道是朱厚熜在耳边说了什么,后者听罢,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

杨清笳担心段惟安危,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不远处的战局,并未注意到身后朱厚熜和戚景通的动静儿。

二人下盘绞缠,便只能动手。

段惟右先左后,连续出掌,掌及近前,再化掌为拳,崩拳打出寸劲儿,正是三十二式长拳中的“双采冲捶”。

眼看对方急拳袭来,特里赫尔一个侧头,拿住对方的腕子,使出“分花拂柳”,掌风带刃,看似轻柔,可若是打在段惟手臂上,必是桡骨碎裂。

段惟不敢硬碰硬,只得撤脚退身,偏身揭过。

对方下盘得获自由,便踏地而起,长腿如同鞭子一般侧抽来,正是一招“飞龙引”。

段惟退身还未站定,见对方腿鞭袭来,匆忙之下,双脚开立,右腿只蹬过头,使出了“魁星踢斗”。

只听得“咚”“咚”两声闷响,二人吃了对方一记凶狠的蹬击,各自冲退几步。

特里赫尔和段惟均是一口鲜血涌出口鼻,再一喘息,胸口像是被匹烈马踏过。

然而特里赫尔并未就此收手,他不顾自己胸口剧痛,旋即冲步上前,一掌“开山碎石”裹挟千斤力道破空袭来。

段惟下意识地将内力运于右臂阳池穴,打出一掌“开天辟地”。

但当对方一掌击在他胸口时,段惟却突然撤了五成力道。

特里赫尔这一掌“开山碎石”毫不留情,极尽全力。

段惟这一掌“开天辟地”却在最后关头收了手。

“噗……”段惟一口血雾喷出,溅了特里赫尔一脸。

特里赫尔没想到对方竟会在最后关头收手,不由一愣。

“段惟!”

“头儿!”

杨清笳和赵诚失声道。

正当众人愣神之际,变生肘腋!

戚景通突然掏出火|枪,对准特里赫尔后心处连发三枪。

特里赫尔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自己胸口涌出的鲜血,挣扎了须臾,只得无力地倒在了段惟身前。

段惟中了对方全力一掌,此刻亦是轻易动弹不得。

但他见特里赫尔中枪,当下忍住内伤,踉跄抢了过去,将他接在怀中。

“你……你怎么样?”段惟用手捂住特里赫尔胸口的伤处,颤声问。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没个尽头似地潺潺流出,特里赫尔竟笑了一声,问他:“为何……为何收手?”

段惟红着眼,喉头耸动,只哑声叫了一句:“哥……”

“好、好……”特里赫尔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抬手握住了段惟捂在自己胸前伤口的手,用尽最后气力道:“回瓦剌,继承汗位,统一……”

他内息已散,话尚未说完,头便颓下,就此死去。

段惟张大了双眼,愣了愣。

倏地仰头,哽声啸道:“我刚有亲人——为何?为何……”

他一连问了几个“为何”,然而阴沉的天穹依旧无悲无喜俯瞰着万物,亦无法回答。

段惟内伤过重,悲怒攻心,终于不支,倒了下去。

鹅毛大雪缓缓飘落,盖在那两兄弟身上。

身下流出的血,又将这片素白染红。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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