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最后竟被个小厮暗算,程君临坐在坐首,突如其来的怒意掩也掩不住,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隐隐感到不寒而栗。
还好这二人没有心存歹意,若不然,如今这条小命便要丢了这林子里头。
程君临自来喜爱单独行动,凭着一身武艺,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想不到,这次竟吃了这样大的亏。
十四岁的少年面容隐隐露出凌厉之色,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着久居上位者的波澜不惊,嘴角勾起,似笑非笑,让人心里发毛。
“那日后山有谁人出入,竟是现在还没查到?”程君临收起似是而非的笑意,已是濒临爆发的边缘。
阿生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这位爷,给出的信息这样少,只说要查后山的出入人员,给出的描述却是当天小厮的通用打扮,大海捞针一样,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找人,却又没有一位符合眼前这位爷的描述。
程君临满目寒光的看了阿生一眼,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着了那小子的道,若是让人知道堂堂清河王府的小王爷被个小厮暗算还在脸上画了个王八,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想到他居然还有同伙儿,程君临更是气结。
清河王爷不知从哪得了这个消息,顿时后怕,整个程家嫡支便只这么一根独苗苗,哪里能有任何散失?随暗中派了人员保护,想着儿子面对自己时火炭似的脾气,并没有告诉儿子。
被程君临的目光一瞅,阿生连死的心都有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了一句:“属下无能。”
程君临撇他一眼:“没用的东西,跪着吧。”
待得夕阳西下,凉风骤起,阿生终于得了赦令,悄声退出室外。
程君临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小子,最好别被小爷我查出你哪来的,否则小爷我会慢慢收拾你。
清河王府是本朝唯一的异性王府,亦是本朝最显赫的王府,其祖先为开国元勋之一,战功卓著,为本朝的创建立下了汗马功劳。其王位可以世袭罔替,若是袭王犯法,则只判其人,不削其爵位。没有封地,但是享有一定的军事权利,直接听命于皇帝。
奈何清河王府嫡系人丁单薄,到得程君临父辈只余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其父毫无悬念的成了王位继承人,待到了程君临,便只有这一个儿子,小小年纪就请封了世子,府中诸人总要戏称一句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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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站在正房门口,边看着小白慵懒地站在树下舔爪子,丫头婆子各司其职进进出出,边回忆狩猎场上的有趣事情,想到那个神经病被她打倒在地脸上还画了只王八,唇边不禁流露出愉悦的笑意。
只是被母亲知道偷出侯府有点棘手,涟漪深呼口气做了几次准备,一双脚楞是往前迈不出一步。一转头,看到自家二哥不赞同的神色,涟漪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会被发现就不该偷溜出府,硬着头皮步入室内,喊了一声:“娘,您唤我?”很是天真无辜的表情。
五岁幼童正被叶梓娘抱在怀里,涟漪冲弟弟招招手,小家伙扭着滚圆的小身子就冲她奔过来。涟漪怀中抱着幼弟,心里细细算起爹爹归家的时辰。
室内温暖的炭火将涟漪进门时带来的冷气烘暖,涟漪弯了一双凤眼冲母亲讨好的笑。叶梓娘挥手屏退了一屋子的丫头,屋内只余母子三人,叶梓娘沉了脸色道:“纪涟漪,你长本事了啊!”
涟漪眨眨一双大眼,将她大哥死鸭子嘴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本事贯彻了个彻底。
叶梓娘气的瞪眼,只觉再也不能放任这个调皮的过了头的女儿。纪苏谚在一旁平息母亲的怒火,心里却在暗暗盘算起小妹的将来。这个妹妹真是重生以来最大的变数,不变的是无论哪一世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
涟漪瞄了一眼自家哥哥,泪眼昏花的认起错来,五岁幼童当不成护身的灵符,还得有思想会说话的爹爹出马才能事半功倍。涟漪面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则在暗暗呼喊母亲能够大发慈悲放她回去。
叶梓娘看着哭的上瘾的闺女,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苦笑。这孩子从丁点儿大就不同旁人,在她身上也是操碎了心,母女间的关系好容易缓和,真是不知如何管教才是对的。丈夫对女儿一贯的溺爱,长子有样学样,更是宠的不行,连带着长媳,都因爱屋及乌喜欢这个小姑。次子又时常在自己身旁规劝,只说女孩儿家家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一个家里总要有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叶梓娘心下微叹,沉了脸色,道:“把你的小聪明都收起来,你看哪家的姑娘敢偷偷跑去猎场,别说你大哥跟着你,若不是你丢了,你大哥哪能急忙派人回来报信!偷跑出府本就该罚,还敢甩了随从独自上山,纪涟漪!你说娘该怎么罚你?”
涟漪这才知道根源竟在自己,重生的十年早磨没了一身怨气,父母兄姐宠爱如斯,又没了二房整日蹦跶,爹爹如今对二房已是颇多顾忌,如今三房也站在大房这边,安逸的生活久了,自己竟真如十岁女童,做事不多思考。
涟漪站在门口看着娘亲,惹得娘亲动了这么大的气,只觉如何都收不了场。
门外传来明显的脚步声,涟漪大喜过望的回过头去,一双黑面白底的厚底皂靴首先映入眼帘,眼泪顿时流的更加汹涌,声音也带了哭腔:“爹爹,终于家来了。”
整个正房本来被沉闷的气息笼罩,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余涟漪的抽噎声,随着纪父进屋的脚步声,房内仿佛霍然开朗,照进了耀眼的光芒。
涟漪看见自家爹爹,自是心里欢喜,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又遭了娘亲一记白眼。
听了是非因由,纪父颇有些哭笑不得。竟是小女儿和长子惹下的祸事,到底才十岁的孩子,竟能说服了长子带她出府,也是不易。长子这两年越发的上进,一年十一个月都吃住在军营,回家一次已是不易,更不易的是还像儿是一样胡闹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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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趴在桌上叹了口气,窗外的天空黑得全无一颗星星,北面隐隐传来雷雨之势。
娘亲让她抄写《女戒》、《女德》各十遍也就算了,居然还说要送她去姨母家静心,那姨母是出了名的德妇,家中女儿更是一个赛一个的中规中矩,若是从出生就在那样的环境也便罢了,奈何自己养出了一身的刁蛮习性,再到姨母身边,又该如何过活。
涟漪头痛,揪着花瓣思考对策。
叶梓娘却是铁了心,毫无回旋之意的将女儿打包扔上了去往桐城的马车。
坐上马车的时候,涟漪还是一副茫然的傻相,心说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儿,无措的看着渐行渐远的侯府,却也明白这次真的是自己玩大了。
这一世的生活有太多的人纵着自己,不知不觉间放下了心底的防线。自知此生今非昔比,很难像从前那样谨慎生活,涟漪胡乱的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看着街上叫卖的小贩陷入沉思。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但是上一世的纪涟漪懦弱的有些可笑,她极力的想要撇清和那个她的关系,固执的把一切性格都朝相反的方向发展。旋即只能颓然的发现,两个性格都是自身不可缺少的部分,过于极端的追求某一个性格只会导致整个人格的失衡。
她一直在试探父母的底线,做着上一世的纪涟漪敢想而不敢做的事情,试探整个侯府对嫡出的四姑娘的纵容程度,上一世的生活离她越来越远,她竭力想要打造一个全新的侯府嫡女,谁知一朝使过了力气,得到了个发配“边疆”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