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熙晚上要给夏紫木设计婚纱,睡得很晚。
自从妈妈和哥哥回来,她就跟着他们一起住酒店。原先的天际公寓则是乔轻雪和笑笑住,再也不用看到和陆羿辰有过关系的那个女人。
虽然告诉自己已经忘记了陆羿辰,可看到跟他有过关系的女人,还会犹如枷锁加身的沉重,只是她自己一直都没有去面对。
她清楚明白,有些东西一旦面对,就意味着,再一次失去自我。
小王子早早就跟姥姥睡了,房间里很安静,夜色也很深了,正是她平时画稿子灵感正浓的时候。可今天,顾若熙坐在桌子前看着洁白的白纸,手中转着铅笔,喝了一口又一口的热水,脑子里还是没有什么灵感。
眼前莫名的浮现乔沐风的脸,亦眸若阳春,亦柔和温润,亦落寞痴情……不管他的哪一个样子,都在她记忆的最深处镌刻。
他们好像从七八岁小学开始就认识了,到现在已有二十年之久。
顾若熙轻叹一声,依旧看着面前的白纸,不知为何,白纸上又忽然浮现了陆羿辰的脸。她赶紧揉揉眼睛,挥散自己的思绪,起身去泡一杯咖啡醒脑提神。
已经好多天了,他都没有再联系她,自从她从那个受了枪伤男人那里逃出来,陆羿辰担心她来找她,自那之后再就没了消息。
或许不会再来纠缠了吧!
是好事。
顾若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怎么会想到他呢!赶紧又摇摇头,挥散思绪。
画稿子一直到天亮,总算敲定了三款样式。
夏紫木不喜欢蓬松长裙,将婚纱的裙摆设计成短款,底下垂着长纱,正好遮住夏紫木的一双不愿意外露的玉腿,上窄下宽的贴身裙摆,简单干净不繁琐,穿上高跟鞋又显得腿长典雅。而婚纱的领口,则用了西装领的设计,不但照顾到夏紫木喜欢偏中性的风格,也大方端庄,不失淑女气质。
顾若熙将三个草稿发给夏紫木做最后选择,然后再进一步精细修改。
将手机调成静音,便洗漱一下去睡觉。到了下午,她才悠悠转醒,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房间里只剩她自己,妈妈带着小王子和哥哥已经去店里了。
拿起静音的手机,里面有几条信息,有一条是夏紫木发来,说很喜欢她设计的那款西装领的婚纱,已经拿去制作了。
顾若熙笑着嘀咕一声,“还真急,改都不用改了。”
一边翻下面的信息,一边往洗手间走,下一条居然是陆羿辰发来的。
“在做什么?”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顾若熙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
缓缓抬起手指,在那条他发来的信息上来回流连许久,最后还是将那条信息删除,嗤笑一声,将手机放到一边,去拿牙刷刷牙。
直到漱口的时候,她才发现,竟然忘记了挤牙膏。
换好衣服去店里,却没有看到小王子,问了妈妈这才知道,小王子竟然被陆羿辰带走了。
“妈!你怎么能同意他把小王子带走!”顾若熙急了。
“若熙呀!”杨舒容无奈地叹息一声,“小王子看到他每次都笑得很开心,我实在不忍心……”
“妈,他本来就跟他没有接触过,看见他开心,只是觉得有好感,如果接触时间长了产生感情,就更难分开了!”顾若熙很担心这一点,就怕小王子对陆羿辰念念不忘。
“若熙,小王子毕竟跟他是血脉至亲,而且小王子也经常问姥姥,为什么觉得那个人很亲近,他自己都说他们长得像。小王子对他越来越好奇了,若熙!血脉至亲不是能阻隔得断的。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管陆羿辰当年做了什么,确实不该剥夺孩子知道自己亲生父亲,享受父爱的权利。”
“我知道!我统统都知道!可我就是不能接受陆羿辰现在跑来疼爱我的儿子!当年他的抛弃,不承认,不信任,现在有什么权利又来爱孩子!我相信!我的儿子没有父亲也会很好的长大成人!我也很好的长大了!”顾若熙越说越激动,手忙脚乱的拿手机给陆羿辰打电话。
杨舒容担心他们吵起来,让小王子见了伤心难过,就抓住顾若熙,阻止她在气头上打电话,“若熙啊,你这还是在赌气!”
杨舒容怎么会看不懂自己女儿的心思,她是在用杜绝他们父子相见的办法来惩罚陆羿辰,也就说明顾若熙的心里,还是恨透了陆羿辰。
恨着,也就代表忘不掉。
“若熙,血脉相连的感情,是任何外力都无法割断的牵连。你就阻挠小王子和陆羿辰相见,可你能保证,等孩子大些了,不去找他的爸爸?”
“妈,你这是前后矛盾,当初你很反对我和顾振宏联系,不许我去找他……”顾若熙一直都觉得,妈妈和她的立场是一样的,没想到会这么快倒戈,在她现在冲动的想法里,妈妈就是个叛徒。
“你的情况和小王子不同。”杨舒容几乎冲口而出,随后惊讶地赶紧收住声音。
顾若熙气急,很轻易就疏忽了妈妈现在的表情,“有什么不同,都是被冷血父亲抛弃不认可,有什么不同!”
“若熙……”杨舒容心疼地抬手抚摸她的头,最后重重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
正好这个时候顾宇轩来了,明天店就开业,会有很多事要忙,顾宇轩来帮忙下午挂牌匾。
顾若熙跟顾宇轩要了车钥匙,就要去找陆羿辰,上车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给陆羿辰打电话。
“你把我儿子带去哪里了?”
“我家。”陆羿辰回答的声音很轻快,就像得到了可以战胜的法宝似的。
“哪个家?”
陆羿辰的声音有点不悦,“我这个人比较念旧,向来只有一个家。”
顾若熙挂了电话,直奔环山区的古堡别墅。
开车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那里,一边腹诽陆羿辰为什么偏要住这么远,一边急匆匆地进入别墅。
陆羿辰显然交代好了,她畅通无阻地进入,沿途还有佣人恭敬地行礼恭迎。
顾若熙又气鼓鼓地腹诽一番,财大气粗的人就喜欢讲排场。
别墅的内部,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变。就连所有的摆设还都在原来的位置,几乎毫厘都没有差过。
徐阿姨系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显然正在忙着做饭。她老了不少的脸上,望着顾若熙,红着眼圈笑着,“少奶奶回来了。”
顾若熙对这个称呼很别扭,但也没有费时间去纠正,对徐阿姨客气地点一下头,目光环视四周,却没有在大厅里寻到陆羿辰的身影。
徐阿姨笑着说,“少爷在陪着小少爷在楼上玩。少爷很开心,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自从少奶奶和小姐……”
说着,徐阿姨的声音哽住,赶紧擦了擦眼角,依旧笑着迎顾若熙上楼,一边走还一边说,“小少爷长得太漂亮了,一看就是讨人喜欢的孩子。而且和少爷是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一模一样,那机灵调皮劲儿,像极了少爷小时候。”
顾若熙不说话,但心里还是有些吃惊的,五年没见,当初那个从来话极少极少的徐阿姨,也变得善谈起来,就像终于找到可以说话的人似的。
顾若熙侧头看着徐阿姨已经斑白的鬓角,忽然有种想要抬手触碰一下的冲动,最后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徐阿姨,徐阿姨接过纸巾擦了擦泛红的眼角。
“少奶奶你快上去吧,小少爷刚才还吵着要找妈咪呢!我去做饭,小少爷喜欢吃什么?不过我记得少奶奶原先最爱吃笋丝,还有……”
“我不在这里吃饭,不用麻烦准备了。”
顾若熙说完就上了楼。
她在楼上那些房间徘徊一阵,最后轻轻抬手去推开那一扇她曾经住过的房间虚掩着的门,房门轻易就被推开了,窗外的阳光照亮整个房间,乳白色的纱帘柔和了刺眼的日光,依旧还是五年前那个样子,依旧一切什么都没有变。
偌大的床上甚至还放着那一对,曾经她亲手缝制的枕套……还有他们为了大婚亲自去选择的红色被套床单……
顾若熙平静的心湖,似惊鸿掠过,扰乱了一池静水,涟漪荡荡。
她站在门口怔愣了许久,才找到抬起脚走进去的勇气。
她的目光从那一件件当初和陆羿辰精挑细选的家具,最后还没来得急用过的家具上走过,一切还都是那么的焕然一新,可见有专人每日精心打扫。
终于在卧室里侧的阳台前,寻到了陆羿辰的身影,他亦如多年前那样,喜欢站在窗口前吸烟,白色的烟雾在射进来的阳光中萦绕,缕缕缠绕,最后化散在空气中,变成一层淡淡的青雾,笼罩在他周身,犹如身处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看得不堪真切……
顾若熙的脚步停顿在通往那个小房间的门口,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高颀俊挺的脊背。
他短碎的发丝,在阳光下根根闪着柔亮的光泽,曾经多少次她都是这样站在他身后,用爱慕痴缠的目光望着他。
而今,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冷的,目光也是冷的,连带着心,也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