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随着天气转凉,秋收在即。塞北战事也得片刻停歇,战不误农时,也是九州自古规矩,南夏西蒙也不会轻易破坏,因此历经几月愁云惨淡,终得片刻喘息,随着何老将军的棺木一起,云织也终于收到了云倾城离去至今的第一封信。
信中依旧如往常,言语不浓,但饱含温情。他只轻描淡写的提起塞北局势略紧,抽不得许多空来与她写信,但云织却知道,必定是兵力不济,处境艰难。奈何自己身在深宫,也半点帮不上他的忙。又往下看,见他又提到三夫人何青青,在一场战役中受了些轻伤,但好在没有大碍,只是心中依旧是惦念瑞康,希望云织得空去看看他。
云织想到距离召选还有几日,不日趁此去看看瑞康,便唤了陈姑姑过来询问。陈姑姑之前早就得了云倾城的吩咐,自然是仔细安排,令她扮作小宫女跟随出宫采购的嬷嬷出宫。并嘱咐她一定要在宫门关上之前回来。
云织自然全部听得,嘱咐了梧桐好生待在宫里不需生事,便换好衣服,跟随那嬷嬷出宫了。出宫倒很是顺利,嬷嬷交代了酉时三刻在宫门口汇合后,便径自离去了。
云织正想着是否雇一辆马车,便听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姐!”
云织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是一身绿衣的红杏笑意盈盈的站在宫门不远处的槐树下等她。她身后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上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挺拔男人,面容严肃,却有些熟悉。云织想了想这人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随后想起什么,不由宛然一笑,向他们走了过去:
“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出宫,我明明昨天晚上才告诉的陈姑姑。”
红杏上前几步迎接她道:
“陈姑姑办事一向周全,今儿起早令巡逻宫外周边的侍卫官给带了口信。奴婢便也没做什么准备,就赶紧带人来了。”
云织点点头,对陈姑姑的办事效率着实佩服,同时也对云倾城在皇宫安插人员的频密度有了新的认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他伸不到的地方,若说他没有什么心思,也是不可能。
云织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只看了她身后之人道:
“你的伤好全了么,可留下什么后遗症?”
男人没什么感情的眸子看了她一眼,而后却有些温和的看了她身前红杏,只道:
“多亏红杏姑娘照顾,目前已无大碍。”
红杏微微低头,对他这感谢的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让云织忍不住挑了挑眉,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可是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偷笑了一下道:
“是吗,那我看以后你就归了红杏管吧,这救命之恩,可要仔细偿还。”
夜枭珍重的点了点头,却让红杏忍不住红了脸,嗔怪瞪了一眼云织道:
“小姐少胡说八道,我哪里算什么救命恩人,你一出来就没个正经。”
却是走到马车边上,假装不搭理他们了。
云织忍不住笑了起来,做了个询问的手势看向夜枭,夜枭点了点头,随后也忍不住低下头,竟也有些害羞了。
这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两个当真是有了故事了,云织上前伸手拍了拍夜枭的肩膀低声道了一句:
“加油啊。”
夜枭转头看向那个俏丽的身影,冷肃的面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随后郑重的对云织点了点头。云织露出欣慰的笑意,再不说什么,缓步上前登上了马车。红杏扶她上去,拿起小凳转过身,正与站在身后夜枭对上目光,又是一个红脸,赶紧拿着小凳也爬上了马车。
夜枭微微勾唇,利落的跳上马车,轻斥一声,载着两人离开了。
(二)
云织离宫了,印月宫内便只剩下梧桐一人。硕大的宫殿,着实无聊的很,正抱了一盘米糕和冰镇酸梅汤想拐到了云织的房间,翻看她的藏本。门口丫头掀帘进来禀报:
“小姐,有人求见。”
“谁呀。”
梧桐塞进嘴里一块米糕,漫不经心的问,丫头还没有说话,外面的人已经闯进来了,道了一句:
“我。”
梧桐抬头去看,吧唧把手里的米糕掉在的地上。来人一身宝蓝朝服,戴七珠头弁,星眉剑目,丰神俊朗,不是咱们堂堂大吴七殿下云倾泽又是谁。只是较之以往匆匆远见的模样,如今身形更显魁梧,皮肤也更加黝黑,脸上的胡茬也是冒出青色,着实成熟了不少。加上早便听说他在塞北表现勇猛,屡立奇功,今天得见真身,果然……很帅啊。
梧桐默默吞下嘴里的米糕,端起个相当端庄的笑脸,迎上了来人:
“原来是七殿下啊,七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云倾泽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扫视了屋子一周,道:
“不必客气了,大姐人呢,我找她有点事。”
梧桐撇撇嘴,被他冷淡的态度浇灭了热情,兴致缺缺的坐回椅子上,一边吃自己的米糕一边道:
“小姐出宫去了,今晚才会回来。”
云倾泽微微皱眉,没想到这般不巧,想到自己今晚便要前往京都大营,怕是更没有时间来找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皱眉道:
“你就是那个梧桐吧。”
梧桐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而且还记得名字,方才被打击的热情一下子又精神起来了,连忙站起来笑道:
“是小女,殿下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云倾泽点了点头,对她这样的态度倒是满意的,便把东西从袖中拿了出来,递给梧桐道:
“将这个东西交给大姐,便说是莫先生吩咐的,凭借此物可找到东西,但令她谨记,一定要赶在中秋之前,中秋过后,此物便无用了。”
“这是什么啊。”
梧桐看着手上精巧的铜制小盒,有些好奇的道,正想要打开看看,被云倾泽伸手握住:
“这东西除了大姐,其他人都不能看。”
梧桐挑眉,看了看眼前一脸严肃的人,又看了看自己被对方完全握住的手,陡然低头轻笑了一声:
“一个小盒子而已,七殿下竟然这么紧张,不让看便不让看吧,但您也把小女的手握的太紧了吧。”
让云倾泽瞬时窘迫,脸上一红赶紧松了她手,赔罪道:
“本殿是无心的,你不要见怪。”
梧桐没想到他这么纯情,轻笑一声摇摇头:
“我开玩笑的,殿下放心,这东西我会亲手交给小姐的。”
云倾泽又对她抱拳行了一礼道:
“那就有劳了,本殿还有军务在身,便不久留了,大姐回来后,请代我向他问好。”
梧桐点点头,笑得眉目含情,站起身来送他。云倾泽轻咳一声,被一张和云织如此相像的脸这般看着着实是不舒服,赶紧的抱拳示意,转身便离开了。
梧桐站在他身后看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将方才被他握过的手背放在鼻子下闻了一闻,勾起一个笑容:这般可爱的小皇子,着实第一次见呢。
(三)
云织坐在马车里,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大喷嚏。微微皱眉嘟囔道:
“这是谁又在算计我。”
红杏给她沏了一杯凉茶放在手里,低声笑道:
“谁敢算计您啊,小姐最近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奴婢可瞧着怎么又瘦了。”
云织喝了一口凉茶,舒爽的叹了一口气道:
“事情倒是没什么事情,但人心难测,总要防备,还有就是吃穿,宫里可没有你做的舒心。”
红杏低头抿着唇笑笑:
“王爷不让我跟着您,也说有这么一个原因。”
云织挑眉,放下茶杯看向她道:
“你说这个我还想起来了,云倾城背着我对你们做什么了,怎么现在你们对他比对我还要听话。”
“小姐想多了,奴婢是您的人,就永远只是您的人。王爷是为您好,我们才听他说话,若说谁对您最上心,奴婢都比不上王爷。”
云织听她说的这么直白,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云倾城的确对她上心,入宫这些时日便可见一斑,吃穿用度,出行言语,都有人贴合来伺候。只是这熨帖之余,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束手束脚,好似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他看在眼里,自己的心思也都被看的通透,但时至今日,自己对他的事情却所知甚少。
事情也就罢了,就是心思……云织想起那人深不可测的一双眼睛,暗笑着摇了摇头,想那么多做什么。便是云倾城想让她知道那么些,怕她也没那个心思。
挑开窗帘向街上看去,却见一队军马正迎面而来,云织眯了眯眼睛,看到为首的正是那多日不曾见到的穆家大少爷,穆清风,只是……在他身侧并骑的常服男子,却格外的眼熟。
“那人……可是苏家的大少爷?”
红杏放下茶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而后笑了:
“正是呢,小姐怕还不知道吧,这苏家少爷与穆将军一向是关系亲密。而且,奴婢还听说一件有意思的事。”
云织示意她说,红杏含笑,凑近她耳朵说了两句。云织挑眉,看向那即将走近的两人,放下了车帘,笑道:
“怪不得,当初这苏少爷拼了命替他办事。感情人是亲哥俩,不过这样我倒放心了不少。”
“小姐放心什么。”
红杏笑看向云织,云织摆摆手,白了她一眼道:
“明知故问。”
红杏笑笑,也不戳穿她,只道:
“奴婢只道,自王爷出征之后,您没一天不担心。您猜的也不错,刘后已决定了让穆清风负责粮草征讨与押运。这几天他正到处联系富商们征粮催税,也是十分艰难。奴婢擅作主张,已经替小姐清算了一下咱们目前所有店铺的营运情况,您要是同意,咱就把明后两年的税费都提前交了。”
云织忍不住笑了,指着她的额头道:
“你现在可比我能耐了,知道的不少啊。”
红杏依旧笑的含蓄,却道:
“这可不只是奴婢的功劳,这个想法是瑞康少爷提出来的,瑞康少爷被安排的地方正是原来老夫人送您的庄子上。王爷又着人扩建了两进院子,把王妈马嬷嬷和青玄那些都接过来了,如今那庄子正是老夫人请了人带着瑞康少爷同下人们一起打理,已经十分有模有样,前段时间我有些忙不过,便请了瑞康少爷和青玄来帮忙,他便给我提了这个想法。”
云织讶异的看着她,想起那个本连话都不太敢说的孩子,竟然在学习打理生意。又想起距离当日老夫人将他接走,也大小一年了,这样想来恐怕当时老人家便已有了主意要让瑞康远离仕途军队。只是从商这个道路,怕是何三夫人的主意。为得是保他富贵一生又远离家族争斗。忍不住叹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才一年不见,没想到他就这般长进了,既然这样,以后锦绣阁便也慢慢教他打理,三嫂将他托付给我,我总归要教他些真本事。”
红杏点点头,明白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