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梧桐被他抱在怀里,虽然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本意,虽然他说的话也全部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却还是感觉很是幸福的,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完全的拥抱着,更何况拥抱着她的人还是她看上的男人。对他说什么也都不计价,只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闲闲地道:
“说你这人太着急,你还不承认。不能人家把话说完就冤枉好人,我何时背叛小姐了,我梧桐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是知道知恩图报的,当然也知道敢作敢当,既然替小姐认了罪,自然也要替小姐去挨罚,否则也太没出息了,殿下可不要瞧不起人。”
云倾泽浑身一僵,有些诧异自己听到得,他缓缓离开梧桐的身体,只捉住她的肩膀与她的眼睛直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子:
“你……的意思是,要用自己去换云织?”
梧桐刚刚获得了他的拥抱,此时又这么近距离的与他相对,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原来有的一些畏惧此时也都没有了,只咧开嘴看着面前的人傻笑,大义凌然地道:
“那是自然,殿下把梧桐当做什么人了,卖主求荣么。这样的事我可做不来。况且危难时刻做小姐的替身本就是我随小姐进宫的任务之一,小姐无事,我便给她作伴。小姐有难,我当做她替身。殿下放心,我是受了王爷训练的,知道怎么万无一失的模仿小姐,加上陈妃娘娘协助,将小姐替换出来万无一失。”
云倾泽微微皱眉,倒并没有听到自己母妃到底还是要救云织感到高兴,他虽还不明如今凶手是谁,但刘后定然脱不了干系,不管是云织还是面前女子,落入她手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一时看向面前女子心情复杂:
“你可知,此番去后,很可能……无法回来。”
梧桐脸上笑意僵了一僵,随后才又恢复原样,却是双眼清亮的看着他,笑道:
“我知道,殿下方才也说了,小姐待我不薄,我为她尽忠本就是分内之事。但如今若能因为此事,得殿下一番另眼相看,让您不至于把我当做其他不相干的女子一样情谊忘记,更是值得,梧桐……不觉遗憾。”
云倾泽眼心头一震,没想到她竟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她以为她原先的风言风语只是玩笑,却难道真的是对自己……不只是为了云织,也为了自己的一番另眼相看,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云倾泽只觉面前的人在这一瞬变得有些无法直视,自及冠后,身边越来越多的女子对他流露过或迷或倾慕的神情,也对他说过或直白或婉转的表白,但都不如眼前女子这般让他不可忽略,让他心绪不宁。
他张了张嘴,却还是不知道再说什么。云织他一定要救,但是他突然不想面前之人就这么去送死。只低下头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二)
梧桐自然将他的动作看在了眼里,心中是酸涩又微甜的,她这一生,自出生便被人丢弃,自小靠着坑蒙拐骗过活,一直活得蝇营狗苟,从不被人放在眼里。直到后来遇到云织才开始像个好模好样的人一样,如今又遇到自己心仪的男子,总算摆脱了以往没出息地模样,在他眼里起码算个有情有义的忠奴,算是个体面的人,这便是再好不过了,也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端起药碗,梧桐又恢复那副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笑脸模样:
“今儿晚上陈妃娘娘便会安排我去见小姐。殿下晚上便能和小姐见面了,这些日子估计小姐受了不少苦,还请您对她好生照顾,也请尽快将她送出宫。陈妃娘娘虽愿意救她出来,但其实也还怀疑着她,我如今连信都送不出去宫了,小姐一日不出宫便是个不安全的。好了,我还要去准备准备,殿下可先歇着了。”
说着转身便要离开,却突然被云倾泽拉住了衣袖。梧桐回过头挑眉看他,云倾泽却是对她怒目相视,只咬着牙似的恶声恶气地道:
“你最好给我撑过三天,否则我饶不了你。”
梧桐诧异的看着他,随后脸色一暖,却是挣开了他的手,微笑着离开了。她有心让云倾泽记住她,却不奢望他爱上她。她这样的人,用尽全部力气才可耀眼一次,就够了。
云织再次被冷水泼醒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她被南荣锦儿关在这里到底有几日了,她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每次苏醒都要经受一轮拷打,然后陷入昏迷。周而复始,好似没有尽头南荣锦儿果然是恨她极深的,鞭笞,夹板,针刑,水刑,几乎所有既让人痛不欲生,又不会留下太多痕迹的阴损刑法都在她身上用了一遍,这一次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样,云织已经麻木到不愿意睁开眼睛,只依旧嘶哑着嗓音说出她每次苏醒都会说的话:
“我……不会认罪的。”
却意外的没有听到南荣锦儿阴冷的笑声,而是哽咽的啜泣声:
“小姐,是我,是梧桐。”
云织睁开眼睛,便看到红着眼睛哭泣的宫人,她微微皱眉,并不觉得见过这个宫人。却见对面的人伸手附上面庞,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正是易容成宫女的梧桐。
她略有惊喜,同时庆幸她没有被自己牵连,扯了扯嘴角,勉强露了了一个笑意道:
“哭什么,我还没死。”
却让对方更是捂着嘴,哭的厉害,直啜泣着不忍看她。
云织无奈,不知如何劝慰与她,只能转过目光看向在她身后站的深远,却难掩不忍与怨恨神色的陈妃,用力挣了挣身上的铁索想要靠近她:
“娘娘,云织不是凶手。”
陈妃看着她本就狼狈凄惨的样子,因为挣扎引得被穿透的琵琶骨更渗出殷红,不忍的别过头去。却不发一言,云织眸光黯然,知道她是不肯信自己,想到那被害之人到底是她亲生父亲,而自己在那种场景下被人捉获,任谁也是不能相信她的。陈妃却一直没有揭穿自己身份还照拂了陈妃还能来看自己,只是,刘后阴毒,正是要下手除掉陈家,此时救她,难保不为陈妃再添麻烦。
(三)
云织摇了摇头道,拒绝了陈妃:
“娘娘不必费心了,她们不会杀我的,但你若救我怕会拖累您与陈家。”
陈妃知晓云织素来有些脾气,却没想到到这种境地脾气都还这么大,她不过略有些迁怒与她,便索性拒绝自己的帮助,心中虽是欣赏,却也更添恼怒,微微冷笑一声道:
“你不必承本宫的情,是你这奴才哭着求我带她过来,还有我那儿子,一心救你。今日我来便是仁至义尽,要不要出去只凭你自己决定。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只能有一个人随本宫离开。”
说着再不理会两主仆,只转身坐到旁边座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等着这两主仆自己协商。
云织看向梧桐,没想到素来贪生怕死的乖张之人对她还有这样的一份心,不由很是感动,却也立刻明白了她来的目的,只叹了一口气道:
“梧桐,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不会让你替我的。你瞒不过南荣锦儿,也瞒不过刘后,我身上尚且有她们要的东西,暂且能够报名。你若被揭穿身份却只有死路一条。回去吧,今日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
梧桐摇了摇头,红着眼睛跪了下来:
“小姐对梧桐有再造之恩,梧桐无以为报,唯有这一次可以为小姐做些事情。小姐若是拒绝便是看不起梧桐,也从没把梧桐当成自己真心相待的朋友。做小姐的替身本就是我答应了王爷的,王爷也曾专门安排了人对我做了训练,梧桐有自信不会被识破。但小姐一定要先出去,不说外面有一大堆的事情只有小姐可以处理,王爷也正在前线奋战,若是知道小姐陷入安危,定会不顾一切归朝,届时才是真正的大祸。求小姐三思。”
说着重重地伏下额头磕在地上,表明自己的决心。
云织闭上眼睛,任凭梧桐再如何费劲口舌和下跪请求,都不肯给她回应。
眼看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着急不已,正想着要如何才能将她这顽固的主人说服,云织突然闷哼一声,脖子一软竟然昏了过去。梧桐一惊,陈妃也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呵斥一声: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还不给本宫出来。”
梧桐做出防范的姿态挡住云织和陈妃,随后好久才稍微有点动静,是一个褐衣小童从床帐处拐出来,背着个硕大的药匣子低着头,对两人方向跪了下来:
“陈妃娘娘赎罪,小人药清,是被派来给……郡主疗伤的医妇。”
陈妃微微皱眉,看她装束和腰上挂的佩环倒的确是宫中的医妇,只是为何躲在暗处偷听她们谈话,且还知道云织身份,出手打昏她,莫不是刘后不放心她,所以着人来监听。若是如此,倒不可以让她将方才的话传给刘后,只能在这里解决了她。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冷声查问:
“谁告诉她是郡主的,你既然是个医妇,为何躲在暗处,还敢在本宫面前行凶,莫非图谋不轨。”
既打算处置她,自然要给个罪名,意欲不轨,凉刘后也不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