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静静的夜,有个女人凄厉地尖叫,声声不歇,响彻鸿福客栈,打破一切,扰乱一切,阻断一切。
“……出什么事了?”南宫汐从迷魅中惊醒。
“别管……汐儿,我们继续……”徐离声音含含糊糊。
“不——”她推开他。
羞赧,庆幸。
——好险!
他没有勉强她,仰靠枕上,眼微睨,嘴角微弯,“小妖精!”
她倾身,勾勾他高挺的鼻梁,“狐狸精!”
还是一只迷死人不偿命的公狐狸精!
女人凄厉的尖叫还在继续,楼道里门户开开合合,脚步来往纷乱,人声几近鼎沸。
徐离命飘红前去打探。
少时,飘红来报:东方四少奶奶凤仪疯了。
“疯了……”南宫汐愕然坐起。
偌大客栈,尖叫声,脚步声,门户开合声,持续喧闹,稍久,渐渐平息。
“睡吧。”徐离将南宫汐拉回锦衾里。
“凤仪……真可怜!”南宫汐埋首于徐离胸口,喃喃低语。
比武大会刚结束,太子先行启程回京。之前种种,恍若未曾经历。凤仪——如一只蚍蜉。
“汐儿……”
“唔?”
“你不会是她。”
“什么?”
“一次……足够了。”
“呃……”
“注定如此……”
她迷迷糊糊地听着,没有办法思考。
徐离的怀抱温馨暖人,舒适怡人,清香醺人。
睡意渐朦胧。
啪啪啪——
嘭嘭嘭——
凌乱的脚步回荡在鸿福客栈里,一扇扇房门被敲响。
“哈哈哈……嗬嗬嗬……呜呜呜……殿下……殿下……你在哪儿……嗬嗬……贱人……我是贱人……贱人……殿下……你在哪儿……”
诡异的笑,哀恸的哭泣,撕心裂肺的喊叫,在暗夜里盘旋回荡,格外的大。
凤仪疯病又发作了。
南宫汐恍恍惚惚,惊醒。
一股焦烟味侵入鼻中,盖过檀香,盖过徐离的体香。
哪儿来的异味?
嘭嘭。
啪啪。
咚咚。
客栈里蓦地喧声四起,人声嘈嘈,隆隆脚步震得楼板直摇晃。
“王君,客栈起火了。”落雪敲响房门,禀报。
“火情如何?”徐离早醒了,隔着房门,不紧不慢地问。
“火从汐小姐原先住的客房烧起,火势蔓延很快,通道截断了。”
“有谁救火?”
“都在逃,无人救火。”
“多久烧到这里?”
“大约一刻钟。”
“叫凝碧进来。”
凝碧进来。
“汐儿,落雪和凝碧先陪你出去。”徐离拉南宫汐起来,指指窗口。
“你呢?”
“我随后。”徐离扫一眼面前人儿,轻笑,“衣服穿暖一点儿。”
“汐小姐,奴婢侍候您着衣。”凝碧手里捧着衣裳,脸上一本正经。
南宫汐低垂眼睫,莹莹雪肤,泛起霞彩。
衣履整齐,头发未及梳,落雪和凝碧击碎窗子,挟着南宫汐飞身而出,落到楼下。
楼下庭里,已站满人。
南宫汐无暇去看谁谁,抬起头,盯着窗口。
徐离站在窗口,明火的微光中,他俯身下望,皱起了眉头。
南宫汐呼吸屏住……徐离虽然承认会武功,但,武功会有多高……
“落雪,凝碧姐姐,你们快去帮他下来!”南宫汐手指揪紧身边的凝碧。
“汐小姐,主子福大命大,没事的。”凝碧宽慰,继而低笑,“要我去,那也得放开我才行呀!”
南宫汐没有理会凝碧的调笑。
下一刻,如虹和染墨同时现身,一人一边挽住徐离的手臂,从窗子里跳出来,稳稳落在地上。
“徐离……”南宫汐扑进徐离怀里,周围有无人,已无心顾及。
徐离单手搂着南宫汐的腰,身子晃了晃,轻轻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南宫汐连忙抬头看他。
“没什么……”徐离脸色微显疲惫,“方才吸了几口烟气,喉咙不舒服罢了。”
“徐七爷受惊了!对不住得很……”丘儒生挤过来,致歉。
“哎呀呀!我的客栈——我的天呀——我的营生——就这么烧了——没了——我一家十几口以后可怎么办哪?哎呀呀——”鸿福客栈的老板在人群中哭号起来,“哪个遭天谴的——杀千刀的——烧了我的客栈——不得好死呀你——”
“呵呵……烧啊……烧死了,我们就是浴火重生的一对凤凰……我和殿下是凤凰……”人群中,凤仪跳起,拍手大笑,大叫。
“住口!”东方沧浪一巴掌扫到凤仪嘴上。
凤仪歪倒在地,大哭起来。
遭逢火灾,众人心神不安,无力理睬东方沧浪小夫妻俩纠纷。
鸿福客栈深夜失火,熊熊燃烧一阵,鸿福客栈成了废墟。好在里面住的多是武林人士,没出人命,住客出门在外,无多财物,亦无大损失。老板,损失惨重。
天亮。
众人纷纷整理仓促间抢救出来的行李,预备各奔各路。
徐离传令部属:整装,回洛阳。
东方龙夫妇早前说定与西门延夫妇一同前往西宁。凤仪突然患疯病,一时之间令东方世家束手无策,商议后,长辈决定送凤仪回洛阳娘家——大夫认为亲人和熟悉的环境对病人复原有所帮助。
东方沧浪和东方清泉兄妹俩担起护送凤仪回洛阳的责任。
段桑竹撒娇加耍赖,段昔非、从云、方止言答应陪她和东方兄妹一起前往洛阳。
徐离手下人众多,动作又敏捷,东方兄妹及段家兄妹等人还在收拾行装,他们已经为主子套好旅行马车。
嘶嘶,骏马昂首欲奋蹄,行客待发。
南宫汐匆忙跑去向姑姑南宫葵告别。
南宫葵到达华西镇,也住在鸿福客栈里,自那天劝戒南宫汐未果,连日避而不见。此刻,分离在即,南宫汐一再求见,南宫葵终于应允。
南宫汐登上西门世家的马车,南宫葵正坐在座椅上,对着丫头手捧的铜镜梳妆。
“姑姑……”
南宫葵自顾梳头。
“姑姑,我要去洛阳了,来同你告别……”
南宫葵目不斜视,盯着铜镜,往头上插玉簪,“你眼里既然没有我这个姑姑,想要跟谁走,想要去哪里,那是你自个儿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再管!”
“姑姑,你不要这么说。”亲人冷淡、僵硬、陌生的语气令南宫汐难受与难过,“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姑姑。我爹娘都不在人世了,现在只有姑姑您,姑姑……你不要生我的气……”
“若你真当我是亲姑姑,就听姑姑的话,离开徐七爷,马上跟姑姑回西宁。”南宫葵转眼瞄南宫汐,冷厉的表情略有松动,添了些许柔和。
南宫汐低首,沉默。
“你做不到,是不是?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下车!”南宫葵又板起脸,“幸而你爹娘不在了,否则颜面何存啊!”
南宫汐咬了咬嘴唇,“姑姑,我爹在世的时候,说过……随我的意思。”
“那就是我多管闲事了!”南宫葵哼一声,“罢了!亲姑姑又如何?我不必讨人嫌!你爱怎样便怎样!日后不要后悔!长那样脸孔的人,我就没见过有心的!”
“姑姑,徐离很好!”
“很好——”南宫葵冷笑,“一个环肥燕瘦围绕的男人……即使皮相动人,又岂能轻许终身?何况,此人冷酷无情,其人侍妾,说逐便逐,说杀便杀,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姑姑,你怎么知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汐儿,你醒醒!那些女人的下场,还不足以令你前车可鉴吗?说不定将来……算了!我话已至此,你好好想想!”
“姑姑,徐离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南宫葵口气不耐烦,“你就说一句明白话,跟他走,还是随姑姑回西宁!”
“对不起,姑姑!”
“你走吧!我不是你姑姑!你也不是我侄女……”
“姑姑……”
“下车——”
南宫汐被推下马车。
车门关上,南宫汐站在马车外,无奈。姑姑是她的至亲长辈,徐离——是她挚爱的人。
孰轻孰重?
南宫汐最后看一眼马车,缓缓转身——
段昔非迎面而来,看到南宫汐,一怔。
“南宫姑娘……早。”
“段大侠早。”
“汐小姐,该走了。”凝碧一直候在马车旁边,这时,拉住南宫汐,小声道:“主子等着呢,走吧!”
“嗯。”南宫汐点点头,对段昔非说:“我们要出发了,再见,代我向段小姐方公子他们告个别。”
“你们……”段昔非声音低不可闻,忽而扬高声音,朗声说道:“好……再见,南宫姑娘保重……”
“保重!”南宫汐转身。
咣——
后方有一扇马车门被什么碰撞出巨大的声响,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叭哒叭哒追上来。
“南宫汐……”
南宫汐回头。
追来的人是段桑竹。
“……他不会娶你的!”段桑竹冲到南宫汐面前,停住脚步,丢下话又往回跑,连跑边嘀咕,“江湖草民,痴心妄想!”
“不要理她!汐小姐,走吧。”凝碧拉着南宫汐,一同走向徐离的马车。
驿路,马车,骏马,骑士,彩饰鲜,霞裳艳,十里秋风香。
徐离坐在宽大舒适的旅行马车里,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来。
眼眸墨墨,灿如宝石。
南宫汐站在车门口,秋风吹动她的衣袂裙带。
天高,云渺,飘飘,何所似?
“汐儿——”他向她伸出手。
她投入他胸怀,靠在他臂弯,“姑姑还是不愿意原谅我!”
“汐儿,那很重要吗?”他问。
她定定凝视他墨蓝宝石般的眼眸……“我已经在这里……”
“汐儿,我不会让你后悔……不会让你遗憾……”他吻住她,话语在交缠的唇舌之间断断续续,“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他……在索要承诺?
惊讶,或是受宠若惊,南宫汐喃喃回应,“……不会……永远不会……”
离得开吗?
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强横,他的霸道,织就密密的网,罩住她,哪里还能躲得开,逃得掉?
“回长安。”喘息未定,徐离吩咐部属。
先前,似乎徐离说的是回洛阳吧?南宫汐心里闪过疑问,没有机会问出口。
蝶双双,人成对,缠绵缱绻,不负光阴。
归途,已无所谓哪里,无所谓远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