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宇煌你搞什么?!”薛可卿万万没想到自家哥哥竟然不站在她们这边,“小辉根本不是什么帮凶!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把他也带走?”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人家证据确凿啊!”
“确凿你妹!你听不出来吗?他的……”
“好了!”他大手一挥,把她的话语堵了半截,对身后进来的刑警们道:“赶紧把人带走!爷晚上还有别的事要忙呢!”
所有人,包括后来赶到的许邵寒和程轻轻,都被带到了警局,而少年则是被抬进救护车送过去的。
车上,薛可卿愤恨地看着薛宇煌,“你明知道那个录音是剪切拼制的,为什么不让我说?”
“当然是有我的打算。放心,不会伤害少年,更不会伤害你的程轻轻。”他说这话时表情酸溜溜的,她怎么能这么不信任他呢?
杨曙光提交了证据,跟律师交待了几句,第一个被放行。
没想到出了警局,就见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沃尔沃商务车,低调地隐藏在夜色中。若不是他有心瞄了一眼那个军用车牌号,也不会发现那是王哲槐派来的车。
这车外表看来很普通,内里却十分华丽舒适。王哲槐一身白色西服坐在后座,利落的剪裁和鲜明的颜色对比,越发显得他盛气傲人。
杨曙光心中一喜,以为立下了大功,乐滋滋地和他打招呼,不料却对上一双无比冷漠的眼。
“你这一步棋,走得可真是愚蠢。”
他的脸隐在暗处,看不出太多的表情,讽刺的目光却锐利如箭。
杨曙光抖了一下,下意识辩解,“这个少年,我们找了他三年,谁知道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被那个女人护的这么好,若不是我给她下了药让她照着文字录音,今晚还不一定能带走他!如今他坐了牢,吴文慧势必也要被抓,只要这两个人从公众视野中消失,我们除掉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以为能除掉他们?”王哲槐冷哼,“我们在警局有人,许邵寒在警局也有人。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薛宇煌,这个人黑白通吃,就连政府也要给足他面子。”
杨曙光垂着头,答不上话来。
他手指摩挲着手里的烟盒,半晌道:“听说他还有个妹妹?”
杨曙光忙道,“是,当时还在我的学校就读。”
“去查查她。”黑暗中,男人嘴边突然扯开一抹狠戾邪美的笑,“至于少年这件事,倒也有一点好处,至少能逼着她来找我。”他随手将烟盒丢在一旁的座位上,又续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已查出程轻轻的身份。
谜底一旦揭晓,这游戏就不好玩了。
警局讯问室里,薛宇煌对着一众兴师问罪的人,两手一摊,笑得无比妖娆。
“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可卿率先发难,她好不容易出一次家门,可不是为了来警局凑热闹的。
更何况,少年被救护车送来后,直接秘密转入薛氏设在这附近的军区专用病房,还有三个资深军医担任主治医生,就连玉明也被破格录用为军院护士长。
这一切,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罪犯的待遇啊!
程轻轻着恼地瞪了薛宇煌一眼,“连审问都不必,你该不会是……”
“将计就计!没错!”他目光炯炯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你聪明!”
几乎同时,许邵寒的方向瞬间射来一道寒冷刺骨的光。
薛可卿也是冷咳一声,斜眼看他,这意思……是说她笨咯?
“咳咳!”这种时候,必须转移注意力啊!
薛宇煌一把将那个负责监察的警督拉过来,“你解释给他们听!”
尚处于看客状态的警督冷不防被推到风口浪尖,愣了一下才反应,随即恭恭敬敬地向薛宇煌和许邵寒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朗声应到“是”。
这位警督怎么看都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资深警察了,那制服上的徽章还是上尉级别的,这样的人,却对薛宇煌和许邵寒如此恭敬,还敬了个下级对上级敬的礼……
薛可卿和程轻轻当即风中凌乱,薛可卿直接诧道:“大叔,你没搞错吧?你对着薛宇煌敬礼做什么啊?”
警督撇了撇嘴,开玩笑!这两位可是从美国红鹰特种部队直接空降回来的少校!虽然只保留了一个头衔,并没有给他们军队的实权,但也是比他官职高上数倍的好嘛!
而且,那是红鹰啊!人家大叔也是有偶像情节的!!
再说了,大叔的顶头上司,也就是警局局长,竟然就是他们的好基友!
这位好基友临行前还睁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死抓着他的胳膊,交待他千万要把事情办好……至今想起来,还觉得胳膊……十分的疼啊!
他咳了一声,决定忽略这个没眼力见儿的人,像汇报工作一样开了口:“这是薛少和我们警方商议的对策,目的是为了引蛇出洞,揪出三年前案件的相关犯罪人员……”
“行了行了!”薛宇煌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他,“又不是叫你做工作汇报,简单说说就行了!”
警督听了如此不客气的话,脸上竟也毫无变色,当即又是朗声应了一句“是”。
他接下来的话倒是清楚直白了。
病房被警方监控后,凶手迟迟没有动静,杨曙光的律师却拟了一份犯罪证据书寄到警局,声称吴闻辉是三年案件的帮凶。
由于这位警督见过薛可卿,知道她是薛宇煌的妹妹,猜测着这件事可能与薛宇煌有关,于是将这件事告诉了薛宇煌。
薛宇煌马上决定将计就计……
许邵寒适时冷哼一声--
大叔瞬间如惊弓之鸟,一脸恭敬地改口……是许总许邵寒和薛宇煌马上决定将计就计,让警方派了几名刑警协助杨曙光到医院抓人,由此发生了刚才的那些事。
“小辉在军区医院比在外面安全多了!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么一闹,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杨曙光确实与三年前的案件有关,相关犯罪证据也已收集确凿,如今还可以多加一条,嫁祸并企图谋杀目击证人。但是杨曙光的背后有王家撑腰,这点无需置疑,而且王家很有可能才是幕后的主使。”
许邵寒顿了一顿,看向程轻轻,语气变得有些犹豫,“王家的势力在G市乃至全国都很大,不是我们随便一个地方军区可以触动的。目前警方的意思是,只抓捕杨曙光,将所有罪名安在他身上,这个案件就到此为止……”
“什么?!”什么叫到此为止?!
两条人命,还有一个昏迷了三年未醒的未成年孩子,这件事怎么能就到此为止?!
她等了那么久,恨了那么久,竟然只抓了一个替罪羊,警方就劝她收手了?!
“我不答应!我是死者家属,我必须为我父母和小辉讨回一个公道!”
程轻轻的断然拒绝是在他们意料中的。
然而,不论她怎么反对,这个案件他们都不敢再查下去了。
“程小姐,我对你父母的事感到很遗憾。你可能不知道,但薛少和许少都是清楚的,王家的老太爷是中央军区的高官,别说是警察,就算你告到中央法院去,都不可能将王家告下来。”
警督叹了口气,又好心地安慰她,“至少我们能帮你把杨曙光这个混账给办了!再说了,小辉在军区医院的治疗条件下,会很快恢复过来的,所以依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程轻轻咬咬牙,冷冷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如果想收手,她三年前早就这么做了!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原本美满的家庭一/夜之间遭遇生离死别,不甘心原是天之骄子的少年在病chuang上蹉跎了青春,不甘心别人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就算杀了人也不必背负任何责任。
她已经过够了那种任人鱼肉的生活!
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警督叹一口气,“能说的能做的,我们都说了做了,如果程小姐你还不打算收手的话,接下来的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们警局也无能为力,抱歉。”
如果不是看在薛少和许少的份上,他们警局估计连杨曙光都不会帮她抓拿归案。
程轻轻冷眼目送他向两人敬礼,然后离开,脸色越发苍白。
“轻轻。”许邵寒适时地靠上来,将她冰冷的身子拥进怀中,“我们先去看看小辉吧。”
程轻轻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墨苔色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冷静的思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就此收手?”
许邵寒愕然,方才他心里确实这么想的,毕竟,王家和许氏还有许多政商上的合作关系。作为一个大集团的总裁,他习惯了将公司的利益放在首位。
可是方才她看他的目光,却让他心里一凉。那种疏远淡漠,甚至还有莫名的嘲讽,都让他无法说出这个“是”字。
他只能道:“暂时只能这样,我们会帮你收集王家犯罪证据的。”
程轻轻垂下了头,这是敷衍,她还没有笨到听不出来的地步。
她乖顺地挽上许邵寒的手,轻声道:“我们去看小辉吧。”
薛家的专用特护病房并不是一间房,而是一个两进的小四合院。
院里院外遍植法国梧桐和棕榈树,看得出每一株都经过精心的打理和修剪,相对于其他会开花结粉的树种,这两种无花的树确实更适合病人的休养。院中央是大片的草地,没有花,却养了一池的金鳞鱼,倒显得整个院子绿意昂扬,静谧中又富含生机。
外进的两排厢房是杂工、花匠和粗使仆人的住房。
内进才是特护病房,此外还住着一位长居此院的薛家御/用医师,一位军医院的值班医生,两名护士和一名护工。
小辉的病房在东厢。精致的小房内全是木质家具,古色古香的小铜炉里薰着草药,混合着黄梨木香,让人混沌的神思为之一清。
而小辉则安静地躺在一张软榻上,不知是昨晚奔波太多,还是军区医院的草药疗法起了效用,少年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程轻轻坐在他身边,为他捋顺耳边的碎发,收回手时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个小隔间,用珠帘隔着,隔间的chuang上也躺着一个人。
玉明掀开珠帘走出来,一脸的疲态。
“那是,吴梦涟?”程轻轻讶然。
“是莫禾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废弃工地发现她的,给人下了迷/药,几乎全身都是鞭痕……”玉明抚着榻沿,似乎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她忙了一晚,好不容易处理好吴梦涟的外伤,现在已是累得不行。
薛宇煌道:“要不要再调几名护工过来?”
她摆摆手,看一眼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莫禾,“莫禾也受了伤,我刚刚才帮他取出子弹……”
众人都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莫禾只对许邵寒说他要去一趟医院,查查是谁给少年注射的麻药,没想到一去就是一整个下午,再见时已在少年的病房里。
不过,莫禾办事他很放心,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做,那晚他必定是预想到自己能干掉那些人,这才出手的。
众人不敢在房中多呆,生怕影响两位病人的休息。
临走前,莫禾站在门口,第一次没有随行在许邵寒身后。
“总裁。”他叫住他。
许邵寒淡淡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那个女人,“你留在这吧,明天让公司给你派一辆车,以后住在这也行。”
莫禾这个人,平日里都是淡漠恭敬的样子,他的性子,他虽然还不太了解,可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莫禾一旦为哪个人出手甚至受伤也在所不惜时,他对那个人就可谓是死心塌地了。
只是没想到,莫禾看上的,是外表和职业都如此平凡的一名护士。
几人正要离开,薛可卿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勾勾地打量了莫禾一眼,略一迟疑道:“你……是红尖A?”
莫禾一愣,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他几乎都要忘了世界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红尖A,享誉国际的赌/场老千,同时也是一名顶尖黑客。
十年前纵横全球赌/场和互联网虚拟世界,卷过富豪的黑钱,劫过毒枭的货,帮人走私军火,也贩卖过海洛因……凡是能狠狠大赚一笔钱的活动,几乎都有他的身影,可是警方根本抓不到他,红尖A神出鬼没,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呆三天以上。
然而十年的某一天,红尖A一/夜之间从世界上消失了,这十年来再也没有露过面,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莫禾没有开口,许邵寒却冷冷道:“红尖A十年前就死了,他只是我的助理莫禾而已。”
就算再不聪明的人,也听出了这句的话外音。
薛可卿点点头,不再发问。
莫禾目送几人离开,思绪却飘回了十年前那一个夜晚。
拉斯维加斯的夜晚。若不是许邵寒,他可能真的死了。
他和往常一样,戴上指模和假脸皮,用假的身份证混入了高级赌区,准备趁泰国最大毒枭和当地军区政府会面时,将他们带来的货掉包劫走。
没想到这时却突然闯入一群身穿迷彩手持重枪的特种兵,为首那人便是许邵寒。
M国最神秘的红鹰特种部队中,作为仅有的两名中国人之一,许邵寒是这次行动的A队队长。
这次行动实际上只是红鹰的一次特训,许邵寒和王哲槐一人带领一个行动小队。哪个队先抓获毒枭找到货物,那个队的队员就能获得入选红鹰高级作战特种部队的资格。
莫禾在三方火拼的时候趁乱盗走了所有货物,不料逃亡的途中,却被许邵寒拦了下来。
A队抓获了毒枭,货物却不翼而飞。
毒枭在严刑下承认,那批他带来的货物只是个幌子,为的是引红鹰上钩。
许邵寒没有杀他,而是很聪明地选择了和莫禾合作。
他需要货物,而后者需要钱。
经过三天的追查,他们得到了那批货物,A队人赃俱获,许邵寒出色地完成了这次特训的任务。
然而,出乎意料所有人意料的是,许邵寒并没有选择加入高级作战部,而是回了中国。
莫禾适时提出要跟在他身边,谋一份稳定的生活,他便给了莫禾一个新的身份,让他留在许氏当他的助理。
而王哲槐,也在不久后归国。两人从战友变成了政商上的合作伙伴。
这是这几年来,两人再也没有联系。
进门前,莫禾甩了甩头,这些陈年旧事,还是不要影响到玉明的心情为好,她已经够累了。
不如进去和她说说,从他身边逃跑的这五年,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的手很冰。这是许邵寒握着她时的第一感觉。
“冷?”他伸手关掉了车上的冷气。
程轻轻扭头看着窗外,没有回应。
老天为改变一个人,到底会将她逼上一种怎样的绝境?
“我要接近他。”她突然说。
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他是谁。三年前案件的幕后主使,中央高级军官的独孙,G市欧明地产副局长王哲槐。
“太冒险了,他目前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所有事都是吴文慧在暗中操控,你何必以身涉险?”
程轻轻根本不想听他的劝阻,“你会帮我吗?”
不管他答不答应,这个决定都不会改变,他还能有什么回答?
“可以。但你不能莽撞行事。”
“那就带我去参加交换女伴游戏。”
琥珀色的眸子猛地一紧,许邵寒想都没想,断然拒绝,“不行!那个游戏根本是人性的沦丧!”
“那你为什么参加?”她转过了身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就像在质问一个犯人。
许邵寒别开视线,“……我只是为了认识那些人。”
“我也想认识那些……”
“你只是想接近王哲槐!”许邵寒粗声打断她。
程轻轻被他喝得一愣。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许邵寒脸上一缓,随即放低了音量,“参加那个游戏的女人,都不怎么干净,你可以选择别的方式……”
“这是他和我立下的一个赌,如果我不去,我就输了,更何况……”她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我干净吗?我是一个情/妇,勾/引别人未婚夫的小/三,这样的我,恐怕和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沈珂的婚约复订了,对吧?你至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和我在一起。”
她突然表现出的冷静和理性,让许邵寒一瞬间不知所措,这才是沈黎眼中的那个程轻轻,没有被驯服的程轻轻。
原来,她从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依赖和粘人,都只是因为她心甘情愿被他驯服而已,并不是说他有多大的魅力将她牢牢掌握在自己身边。
当她不再需要他时,她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变回原来那个未被驯服的程轻轻。
“那是老爷子和股东做的决定,我会想办法退掉这门婚事……”
程轻轻别过头,不想听他空洞的话。
他讨厌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只能道:“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不能参与游戏。”
“好。”她终于爽快地点头,然后再不看他。
商人都是一样的,当你不触及他的利益时,他可以对你很好,百般迁就。
但是,当你挡在他牟利的路上时,不管你是他多么亲近的人,他依旧可以不念旧情,将你就地斩杀。比如许邵寒对她。
三年前被拆散的,是她的家庭,被杀害的,是她的一双父母!可是在他眼中,恐怕和过路的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就算她父亲曾经资助过他,那又怎样?
许氏和王家的合作摆在那里时,这些旧情都可以忽略不计。
原来她在他心中,不过如此而已,还不如一场交易重要。
既然如此,就让她亲手完成这个局,反正连自己都毁了,也不在乎多赔上一份爱情!
许邵寒在沈氏集团大楼放下她,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不需要请假?”
程轻轻撑着那张苍白的脸,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直径走入大门,留给许邵寒一个冷漠的背影。
他坐在车中,看着她一步步远去,消失,车内还带着她独有的淡香,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她离自己无比遥远。
利益?确实,如果要在利益和她之间选其一,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因为他是许氏集团的总裁,他要对整个许氏家族,要对几千名许氏员工负责。
所以他不能退掉和沈珂的婚约,他需要沈氏的加盟和资助,才能让许氏更加壮大。
所以他不能帮她扳倒王哲槐,他需要借助王哲槐的关系,获得G市乃至全国最好的地皮。
所以……他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手机响起,他漫不经心地按下通话键。
是莫禾的声音,“许总,老太爷请你立即回公司一趟。”
许邵寒眉头一皱,他不在美国好好呆着享乐天伦,跑回许氏干什么??
许氏集团17楼会议室门口,许邵寒垂着头,恭敬地守在门外,一直守到会议结束,许冬篱慢慢踱出了会议室,冷冷看着面前的儿子一眼,什么也没说,直径走去总裁办公室。
他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远眺G市中心繁荣的景色,脸上露出些许怀念,“不知不觉就十年了。邵寒,我们约定的日子也快到了。”
许邵寒孝顺地上前扶着他的手,“儿子谨记着与父亲的约定。”
“是么?”许冬篱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坐到办公桌旁,眼中露出严厉的目光,“我怎么觉得,你这些年越来越不务正业了?”
“我只是……”
他低声欲反驳,被许冬篱大手一挥,生生打断,“我说过,三年前的事我会处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和王家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早一点将G市新地标沿线的建设权争取到手!”
许邵寒没有吭声,在许冬篱眼里,儿子的沉默通常意味着他的妥协。
他满意地续道:“王哲槐似乎对那个叫程轻轻的女人十分有兴趣,你大方一点,将她送出去。”
他说这话时,食指悠闲地敲着,似乎讨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物品,说送就送,丝毫不需要留恋。
“别忘了,你是商人。包/养情/妇这种事,年轻时玩玩也就够了,不该让她成为你事业的绊脚石。我看沈珂这孩子倒是不错,家世好,对你也死心塌地,就是脾气坏了点。男人嘛,多忍让些就过去了……既然我大老远跑回国了,你就趁我在的这一个月里,把和沈珂的婚事给办了。一旦拉到沈氏当我们商业上的盟友,放眼全国,将再没有哪个集团能和我们对抗。”
许邵寒面无表情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十年前,他接管许氏时,曾和父亲约定,十年后,要让许氏成为全国最强大的集团,没有之一。
在他出色的管理下,公司的一切本按着既定的轨道发展,可是不料三年前却发生那样的事,让许氏受到极大的牵累,若不是薛宇煌暗中帮忙,许氏很有可能已宣告破产。
如今十年约定的期限将近,他要实现当时立下的豪言壮志,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和沈氏联姻。
可是,这么做的代价,必定是再次牺牲掉程轻轻,她还会原谅他吗?
整整一周时间,许邵寒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程轻轻只能从杂志上得知,许家的老爷子回来了,他应该是被抓去工作了吧?毕竟这么多天他都陪着自己,肯定积累了很多活。
程轻轻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本就不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他是商人,他有事业,还有未婚妻。而她呢,抬高来说是小/三,其实只是个出卖美色的玩物罢了。
只是每天,许邵寒的车都会等在楼下,无论多晚。
而许邵寒必定是不在车上的。
不只一次,她抱歉地对莫禾说,“你不用等我,这段时间很忙。”
莫禾只是机械地重复,“这是许总的吩咐。”
偏偏沈黎就像和他作对似的,许邵寒的车守多晚,他就让程轻轻加多久的班。
甚至还一起叫外卖在办公室工作到近8点,声称项目的规划设计已经出炉,现在到了实地堪对的尾声,他们急需王哲槐的特批。
直到程轻轻头晕的感觉加重,她才能申请早早下班回家。
这天她依旧没去酒店,而是拜托莫禾送她到军区医院。
薛宇煌曾说过,那里的警卫认车牌,除了他和许家的车,别的都不让进。
小辉如今已经可以被扶着坐起来,但仍旧无知无觉,有时候玉明会用轮椅推着他到院子里晒太阳,吴文慧就跟在后面。
这个可怜的女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脸上再也不复素雅神色,反而爬上了许多皱纹,她也不再仔细地打扮自己,随随便便裹一件旧风衣就到处走。
程轻轻每次见到她,都深深感觉到什么叫物是人非。
有时候逼急了,她会突然站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程瑜闻你死有余辜,可是为什么要搭上我儿子?!”
程轻轻骇然,父亲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会从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变成死有余辜的……共犯??
吴文慧肯定知道什么,可她却不肯说,问急了,她把你推出门外,反锁在里面几天几夜。
主治医生说,她是强迫性失忆和间歇性神经过敏,一旦受到特定刺激就会发疯似的往外跑,比如提到杨曙光。
周六,许邵寒打了个电话来,“晚上11点,酒店接你。”
依旧言简意赅的语气,却让她知道,交换女伴游戏,来了!
***
深夜1点,夜琉璃地下室金钻会员包厢。
夜幕再深沉,也不能影响这里分毫。
道貌岸然的高官富商,怀抱着各色美女,挥霍着贿赂来的钱,在这里寻找平日里不可能有的刺激。
猎/艳与征服,是他们所能想到和追寻到的极限。
生活何其枯乏,确实需要欲/望的刺激。
然而今夜,似乎有些不同?
从来不带女伴前往的许邵寒,竟然挽着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不久前登上S杂志的陪酒女?情/妇?船chong??
程轻轻一身白色后背镂空礼裙,裙尾缀满珍珠,颈上一串光洁的珍珠项链,腕上是葱绿色玉镯,配上她素雅的打扮,更显得干净出尘,脸上只着淡妆,反而描摹出她精致的五官。
在场的其他女子虽都是好吃好喝好穿养着的,却远没有程轻轻那份超凡脱俗的气质。众人顿觉怀中女子是如此艳俗。
有几个官员借着酒劲上前讨好地问:“许总这是要……”他垂涎地看一眼程轻轻,“和我们分享她?”
许邵寒冷冷挑眉,直接漠视眼前这个人,领着程轻轻便往里走。
冷酷的姿态让随后几个跃跃欲试的男人退却了。
正主还没来,程轻轻就像一个祭品,没有人敢动,可是所有人都觊觎。
许邵寒只是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浑身散发的低气压不仅让程轻轻不敢动,在场其他人更是吭都不敢吭一声。
门再一次被推开,却不是王哲槐,而是莫禾。
莫禾迅速寻到他们的所在,用机械般的声音开了口,“许总,老爷子希望你回去。”
许邵寒闻言,就像得到释放令一样,登时放下酒杯,拽起程轻轻就要往外走。
莫禾拦在门口没有动,“老爷子的意思是,她留下。”
原本松懈下来的许邵寒又腾的冒出一股杀气,怫然拒绝,“不可能!”
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呆在这!
他太了解王哲槐,偏激,极端,手段残忍,当年特训时,他就曾因为某一受伤队员拖了后腿,冷漠地将其抛弃在山野密林中。
他如此悉心爱护的人,怎么能就这样送到对方手中,他必须在场,他要第一时间知道发生的一切,将事情掌控在他手中。
莫禾再次开口,“老爷子的车就在外面。”
许邵寒一愣,这是摆明了他不走,老爷子就不走的架势。
程轻轻用力握紧他的手,她在害怕。她不知道一旦他离开,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很快她就松开了手,强自镇定地劝慰道:“你去吧,没事。”
心知没事是不可能的,但老爷子如此阻扰,他不走,很有可能惹急老爷子以及他所代表的股东,那么到时和他对抗的,就不仅是王哲槐了,而是整个许氏高层。
“我应付完老爷子就回来。”他匆匆叮嘱,离开了包厢。
回头却对莫禾道:“你留在这。”
莫禾会意点头,守在门外。
许邵寒提前离开,反而让程轻轻不那么难堪,至少在王哲槐挑逗她时,他不会在一旁旁观。
可是王哲槐显然不这么想,男主走了,这场戏还有看头吗?他就是要许亲眼目睹他是如何毁灭程轻轻的,他要他亲眼看着她沦陷。
王哲槐在门口拦下他,“我才刚到,许总就要走?”
“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冷酷。”
许邵寒冷冷地看向他,“说到冷酷,王总似乎比我更胜一筹。我可没忘记,三年前你是怎么残忍杀害程瑜闻一家的。”
王哲槐冷冷一笑,“听说那姓程的是你的恩师,许家和程家甚至还签了婚约……可是许总你当时不也作壁上观?”
许邵寒挑眉,“程家迟早要倒,做善事不是我的风格。可是至少我不像你,买凶杀人,残害无辜。”
他越过王哲槐,直径走向停在夜琉璃内院的加长版林肯,那是老爷子的车,此刻许东篱已不耐烦地摇下了车窗。
身后却传来挑衅的冷哼,“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个落荒而逃的情/夫?你以为把她拱手让给我,泰国一事就可以一笔勾销?许邵寒,你未免把我看得太贱了!”
他停住脚步,根本不想回头看身后人那副嘴脸,“激将法对我没有用,而且,我从未说过要把她拱手让给你。”
王哲槐突然轻笑起来,“许邵寒你别忘了,新地标项目的文件此刻正摆在我办公室的桌上,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只要拿下这个项目,三年前那件事对许氏集团造成的危机,便可以就此解除。签批或者驳回,主动权在我手里。而我要的很简单,就是程轻轻。许总有的是女人,何必在乎这一个,我奉劝一句,别让女人成为你的弱点。”
许邵寒脸色一滞,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然而全身突然散发的冷冽气息却让王哲槐很是满意。
要知道,商业帝王许邵寒,可从来都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大概从未被人这么威胁过。而他,今日终于拿捏到了这个男人的痛处,成功激怒了他。
早已不耐烦的许东篱,推开车门,拄着拐杖便下了车。
王哲槐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直径走入夜琉璃,黑色的背影仿佛还带着洋洋自得的神气。
许东篱收回目光,一脸肃穆地看着面前紧紧握拳的儿子,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上车吧,不然等会儿,我们都得死。”
许邵寒一愣,“什么意思?!”一双夜色中的琥珀色眸子瞬间变得犀利异常。
“上车!”许东篱的铁拐狠狠击打了两下地面,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程轻轻会出事?”他这时才发现,从方才离开包厢到现在,自己满心满脑都是程轻轻的安危,尤其经历了王哲槐如此咄咄逼人的威胁,他顿时无比担心。
“我要回去。”他喃喃地转了个身。
许东篱的拐杖“啪”的一下狠狠打在他膝盖处,迫得他猝不及防一下子跪倒在地--
“父亲!”他抬起头,嘶哑地唤了一声。
许东篱心有不忍,忙又用手去扶。
没想到许邵寒犹是倔强地跪在地上,“告诉我今晚发生的事,让我去救她!”
“你!”许东篱一时气结,如今眼前的这个高大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十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的心完全给那个女子蒙蔽了!爱情果然是世上最烈的毒药!
许东篱不说话。
许邵寒却猛地站了起来,“我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走!”
“你不可能带走她!”许东篱突然调大音量,枯瘦的手掌紧紧拽住他的胳膊,“你带不走……就算今晚你带走她,以后,你还是要亲手将她送给王哲槐。想想新地标,想想许氏三年来的苟且存活。王哲槐有一点说的没错,只有拿下这个项目,才能解除许氏的危机!”
许邵寒没有答话,然而这一次的沉默,并不代表他的妥协。
“让我带她走,仅此一次。明天以后,我愿意再也不见她……”
许东篱颓然地松开了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太了解这个儿子,没有触及到他的真正利益时,他事事都顺着长辈,一旦意见相悖,他倔起来时,那真是怎么劝说都没有用。
“今晚其实是王哲槐设下的一个局,屋里邀请的高官,或多或少都和欧明地产有利益上的冲突,高官们本意是想借此和王哲槐私下和解,但是王哲槐却命人在他们的茶水中都下了药。再过几分钟,王哲槐安插在警局的人就会带人前来,以嫖赌的名义将所有人拘捕。如果你去了现场,那你就入了他的圈套,不幸被抓,只能身败名裂,将许氏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许东篱说到这里,抽出手中拐杖的拐杖头,龙蛇相争的木质雕柄,赫然连着一把旧式步枪,“越战时期的产物,当司令员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可以将枪带回来当做纪念,我保养得不好,不过还能用,一梭12发子弹,你省着点。”
他将枪交到许邵寒手里,后者讶然地呆立在原地。
要知道,这可不仅仅是一把老式手枪,枪柄上还雕刻着许氏集团在银行的保险库密码。
这把枪,就是一整个许氏的财权象征!
“父亲……”他望着许东篱鼓励的目光,眼神由最初的惘然无措,渐渐变得明锐坚定,然后将枪藏进衣服里,转身迈入夜琉璃。
许东篱追在他身后急急补了一句,“我让莫禾把车开到后门,别让他们看到你有枪!”
黑暗中看不见许邵寒是否点头,他快步而坚定地融入到属于夜琉璃的夜幕中去了。
目送他离开良久,许东篱才幽幽叹了一口气,“……瑜闻啊,许家欠你和那个孩子的,实在太多了。”
与此同时,在夜琉璃地下一层的金钻会员包厢里,一群高官正轮流和王哲槐套近乎,并不忘将自己新寻获的美人往他怀里送。
他端着酒杯,一一抱以优雅笑容,衬着身上那件剪裁得体的墨蓝色西服,俨然一位中世纪贵族伯爵。
程轻轻只是呆坐在位置上,迎着他的目光,既不躲闪,也不做更多的回应。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找去,顿时醒悟,敢情今晚这个美人儿就是为王总准备的,想不到许总出手如此阔绰,如今要找一个如此纯美干净的女子,只怕不是易事呢!
王哲槐直径走到她身边坐下,“终于又见面了,我的小尤物。”
他毫不避讳地一手揽过她的腰,俯身对上她毫无感情的目光,嘴角一挑,沾着酒气的唇几乎吻上她的耳鬓,“真香。若是处/子,就更好了。许总可真不厚道,送给别人的礼物,还要自己先开个bao。”
现场官员被这荤笑话惹得哈哈大笑,一半是附和,一半是讨好。
程轻轻只觉无比难堪羞愤,这话直将她看成了和在场女人没什么两样的风尘女子,她怒视着他退后了一步,回敬道:“王总怕是想错了,我不是什么礼物。我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来和你谈交易的。”语气毫不避讳。
全场登时默然无声,都为她的直言不讳捏了一把冷汗。
交易这种事,怎么能拿到这种有外人在的场合里谈,她竟然还大声说出来。
真不知是太傻什么都不懂,还是故意如此为之。
王哲槐却没有恼,暧/昧的笑意漾开在唇边,“你还没给我好处,就问我要交易。女人出去买东西的时候都知道要先摸一摸,不试过手感,怎么知道货物值还是不值?”
露骨的话语伴随着丝丝热气,直扑程轻轻耳畔,她不适地继续后退,却被他一手抓住,直接捞进怀中,按在腿上,“别急,先上一道菜再说。”
他拍拍手,马上有侍应生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
餐车用布盖着,看不见上面放着什么,然而却不时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嘤唔”声。
程轻轻心里一沉,该不会是……
餐布被侍应生一把掀开,露出了餐车上放着的一个金丝笼子,笼子里赫然关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妙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