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觉得不对劲,挣脱掉胤堂的大手,跑回去霍然地拉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飞雪很快地记起了他。少卿。仇人见面,没有动手,我就算是幸运的了!”
飞雪笑出了声。“我哥哥嘛,脾气是暴躁了点,不过心地还是很善良的。刚才的事情你也别往心里去了,好不好?”
少卿连忙摆手。“怎么会呢?能见到你,能跟你说上几句话,就算我今晚最大的收获了!再说,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有错在先,有人不谅解,我们也万般不敢再有怨言。”
少卿轻声一叹,出神地盯着她的脸庞:粉黛薄施却皓齿蛾眉,在月光的清辉下,显得格外动人。在他眼里,那是一张完全没有瑕疵的山水画。
飞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你这么晚了来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啊?”
少卿恍惚中回过神来,差点忘了正事!他从肩上滑下那个包裹,摊放在地上,小心地从里面取出那个存有银子的小袋子,虔诚地奉上。
“这是什么?”飞雪不解地看着他。
“是我的歉意,也是我的心意。”他打开了袋子,露出了白花花的银子。
飞雪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顿时觉得有些突兀。少卿感觉到她脸上的异样,急忙澄清道:“哦,你不要误会!我奉上这些银钱,并没有半点看低你的意思。本来银钱交往这种事是我最深恶痛绝的。我只是想,官府拆了你们的房子,居然没有一点补偿,搪塞而过。我实在看不惯!我只能替他们来表达我的歉意,除了钱之外,我暂时还没想到其他的补偿方法。所以,只好让这最俗气的东西发挥它最有用的价值吧。希望你能接受它。至少你们一家人可以住得好一点,不必在这荒郊野外留宿。”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不必了!大家都住在一起,也没感觉到这里有多么荒僻。心地坦荡,何惧陋室!”
“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敢奢望你会收下。”少卿讪讪地缩回了手,喃喃自语。“似你这般清高之人,怎会轻易私相授受呢?何况还是与我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你多心了!我并无此意!”
“是我唐突了佳人……”少卿低垂着头,把那包银子压得低低的。“可是有些心底的话,我……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向你倾吐?”
“知心话还是可以讲的,我洗耳恭听。只是这钱,我断不能收!”
少卿苦笑着将那包银子信手扔回包裹里。他定睛望着她。“上次处在那么尴尬的场面中,我也无暇跟你说上话,就不欢而散了。我只是想问一句,琼芳的话,就是周家大小姐的那个提议,你觉得如何?”
飞雪轻松地笑笑,摇了摇头。
“你不要被琼芳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给吓住了!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周将军威名远播,想必你也晓得,他们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一直残桥卖艺,本就积蓄不多。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连个正儿八经的家都没有了,你们处境这么艰难,就不要再硬撑了!再者说了,你们行走江湖,抛头露面的,姑娘又出落得清水芙蓉一般,实在危险极了!我只要想想就觉得后怕!”少卿一股脑的将搁压在心里的话全倾出来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真情流露。
飞雪那是何等聪颖的人,一听就听出别样来了,不由得把头低了低。少卿很快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点过了,急急地将目光投向别处。“我是说,你们一家人真该有个正当的事情来做,光靠跑江湖只能解决一时半刻的温饱,也该从长远计算吧?”
飞雪了解的,只是父亲的愿望让她不得不打消所有与官宦人家有关的一切念头。“你不必再讲了,我主意已定,绝不会再有所更改。不是我们自视清高,而是以我们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迈进富贵人家的。周大少爷,希望你能了解……”
周大少爷?少卿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刚才喊我什么?周大少爷?你说的是我吗?”
“你不是周家的大少爷吗?”
“天哪!”少卿苦笑着摊了摊手,耸了耸肩。“我脸上写着吗?”
“我想不出,你和周家大小姐关系那么亲密,彼此的眼神里透着喜悦,不是兄妹是什么?或者……或者你是周将军的乘龙快婿,也是有可能的!”飞雪轻松地。
“错了错了!”少卿抱着头一脸苦恼。
“怎么,你不姓周?”飞雪被他弄乱了,急急地追问。
“我当然不姓周!我姓荣,我叫荣少卿。”少卿接口说:“我既不是周家的大少爷,也不是周将军的乘龙快婿!”
飞雪更困惑了,直直地盯着他。
“我只是周家的一个下人,看守祠堂的下人。”少卿变了脸色,一股隐忧潜进了他的眸子里。
飞雪懂了,从地上捡起那包银袋子,信手掂了掂,笑着说:“够我们换个新家的了!”少卿听了赶紧的从地上包起那些零散的家用,往飞雪怀里一塞:“都拿着吧!”
“你的家人对这件事很排斥,你打算怎么劝动他们接受这些银子呢?”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我的办法。”飞雪信心百倍。“好了,时候不早了,我真该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飞雪刚转身,少卿喊住了她:“如果……如果什么时候把新家安顿好了,打发个人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放心。”
飞雪微笑着点点头,就抱着东西回家了。少卿呆呆地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哪怕是一个背影,他也舍不得眨眼。今晚的月亮好圆好美啊!少卿心里唱着歌,得意地抬脚就往回跑。
飞雪心神有点恍惚,一路往屋里走着:这么多年来,除了爹和哥哥,没有别的男人对自己如此关怀备至。虽然生活一贫如洗,对人生也没有太多的规划,但勉强也过得去。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的生命瞬间有了活力。想来十七年了,自己的生活原也枯燥孤寂。飞雪摩挲着手里的银袋子,心不由得偷着乐。
胤堂自从回屋里就一直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眉头锁的都快拧成一股绳了。颜文不做声,只是坐在椅子里,唉声叹气的。飞雪前脚刚进门,胤堂一个箭步迈过去。“怎么才回来?什么话聊这么久?”
“也没什么……”飞雪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他是来送东西的,还送了些银子过来。”
“你要了?”胤堂追上来,脸上暴起青筋。
飞雪点点头。“你居然收了他的银子?他三言两语就把你给收买了,你全然不顾咱们的脸面了,是不是?”
“你少说两句吧!”颜文忍不住了。“飞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真打算想入那周将军府?”
“爹,看您说哪去了!您不让我们与官宦人家沾染上关系,我怎会违背您的意思呢。再说了,他就只是替周将军给咱们送补贴的银子,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想法。咱们本来就困难,加上您的老毛病又犯了,咱总得想办法治吧。所以,我没和你们商量就收了他的银子。爹要怪,那就怪我好了!”
“爹不是怪你,是心疼你。咱们蓬门荜户的,沾不上人家什么好,也别让人家看低了不是?”
“我知道。”飞雪欣慰地点着头。胤堂还是有点担心:“银子收下就得了,以后可别再见他了啊,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心吃亏!”
“知道啦!”飞雪努着嘴瞟了他一眼。
少卿趁着月色溜回了自己的房间,神不知鬼不觉。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切,他难掩喜悦,从床角上摸出那把属于她的琵琶,翻来覆去地看。他不敢相信自己能劝动她收下那些银两,更不敢相信自己会跟她那么近距离地说话,即使回到家很久了心还扑扑的跳个不停。他拨动了几下琵琶弦,那天籁仿佛是她清爽的笑声。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很晚了,明天还有一大堆活等着他干呢,他不得不把那琵琶好好收起来。但愿今晚好梦,他想着想着就喜滋滋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