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楚默然半晌，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叫他不去的。”
“我不想。”素音道，“我只想一辈子伺候在小姐身边，不想和任何一个男人作伴。”
顿了顿，素音又笑道：“素音伺候小姐一个人就够累的了，哪里还有精力去伺候别人。”
“若是执意如此，我也就不强求了。木秀，这些天，准备准备，你与我一同入狼虎军。”
过了几日，素音便着人去传了信，巧儿得知顾颜楚要见她，喜不自胜。
这段时日，为了准备婚事，对她虽无怠慢，却也少了以前的柔情蜜意。她偏又不能为此说些什么，一面急得团团转，一面又想不出半点方法。私底下求了素音许多次，对方都只拿各种借口搪塞她。
好容易顾颜楚肯见她了，更是半点儿也不敢耽搁，忙忙地换了衣裳，只带了个心腹的侍女，便出去了。
才一到清风楼，便有人引着她去了二楼的一间雅间。
这雅间窗临河道，清静得很。
顾颜楚坐在椅子上，抱着手炉，面色有几分消瘦，却显出了几分凌厉。
“巧儿见过三小姐。”巧儿颇为艰难地施了一礼，尽管难受，却还是行了大礼。
“几个月了？”顾颜楚望了她一眼。
“回三小姐的话，四个多月了。”巧儿低着头，言语之中满是恭谨。
顾颜楚“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巧儿便那么跪着，她是有身子的人，没过一会儿，就觉着腰背发酸，双膝又冷又疼。
尽管屋中燃了好几个火盆，可这寒冬腊月的，地上总是冰凉。
“听素音说，你几次三番想要见我？”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顾颜楚方开口道。
“是，巧儿求三小姐救命。”
“季桓景对你宠爱有加，每日里衣食不缺，尤其是怀了孩子之后，更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何来的救命一说？”顾颜楚笑问道。
“夫君……要娶樊芷霜为正室，她若进了门，哪里容得我们母子。”巧儿不觉哭了出来，膝行上前，扯住了顾颜楚的裙角，“求三小姐就我母子性命。”
“这话怎么说的？芷霜姐姐并不是那等歹毒之人，即便她是，季家也不容许她这么做。”
“三小姐可知，巧儿这遭，是第二次身怀有孕？”巧儿哭道，“当初巧儿被扶了姨娘没多久，便有了身孕，却被那毒妇给害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她又是大家小姐，才无法为我那死去的孩儿报仇。如今她若进门做了正室，哪里还能让巧儿好好活着。三小姐，便是看在奴婢腹中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求你救救他吧。”
“也不是没有办法。”顾颜楚伸手，拉巧儿起来坐着，“只是看你信不信我，是否愿意配合。”
“信，自然是信的。无论小姐有什么吩咐，奴婢定尽心尽力地去完成。”巧儿感激不已，眼泪又掉了出来，也不知是喜极而泣或是什么。
“你可去过季桓景的书房？”
“平日里，夫君的书房是不许人进去的。可奴婢有孕之后，时常使些性子，夫君便允了。只是书房中也十分无趣，奴婢也甚少进去。”
顾颜楚拿出一沓信来，放在巧儿面前：“寻个机会，悄悄地把这些信放在他书房中隐蔽的地方，越隐蔽越好，最好除了你，没人能找到的。”
巧儿接过，随意看了看，她虽不识字，可“季桓景”三字，总归是眼熟的，见每封信上都有季桓景的名字，不由觉得好奇：“这些是什么？”
“刚才说信我，这会子便怀疑起来了？也罢，还我吧，你的事，我也懒得去管。”顾颜楚冷笑，伸手便要将信拿回，唬得巧儿连忙抱在怀中，就差没跪下磕头了。
“奴婢愚昧，求三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这次。”
顾颜楚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心中生怯，方才收回视线：“这只是第一步，你若好好办，以后自然能慢慢知道计划，若这最简单的事也办不好，便别再来求我了。”
“是，奴婢知道了。”巧儿惶然，连连点头。
“回去吧，小心别让人发现了。暂时也别烦我，该到了第二步时，我会通知你的。”
巧儿听了，哪里还敢多呆，连忙告退。
顾颜楚却不急着走，饮了口茶，又闭着眼睛歇了会儿神，门才被敲响：
“小姐，莫姨娘来了。”
“进。”顾颜楚道。
莫晗一进屋，便跪倒在地。
顾颜楚只望着这人，并不言语。
她倒要看看，莫晗还能耍什么手段。
“夫人无非是怪我害死了您的母亲，祸不及儿女，有什么气，只管出在属下身上便好。”莫晗道，声音中满是疲惫与沧桑。
像是一个迷途许久的人，在即将放弃之时，找回了方向。
却已经是筋疲力尽。
“你说什么？”顾颜楚眉梢微挑。
“当年，您母亲得知秦玉楼有孕，虽神思恍惚，却不至于流产。而属下趁机，换了她的安胎药。”莫晗跪得直直的，等着承受她的怒火。良久，却没有听到半点声音，抬头一看，顾颜楚笑得正欢：“莫姨娘，可否告知这是为何？可别告诉我，你是真的爱上了我的父亲，出于嫉妒之下才做了此事。”
“是。”莫晗坦然道，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她才接近顾骁霆。可是随着时日渐久，她与顾骁霆之间，不知不觉的，也有了一份真正的情谊在。
她开始想要将顾潇霆占为己有，开始不愿意与别的人分享。
这样的一个英雄男儿应当是只属于自己的。她为他生下了长子。正妻之位应当是属于她，而不是那个什么楚湘。
论身材，论相貌，论体贴，无论什么，楚湘都比不上她，只除了一点，京寰阁为她设置的这个身份，比不上楚湘。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对京寰阁带着几分怨怼的原因。
所以，当秦玉楼有了身孕，她便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只要除去了楚湘，再让秦玉楼被厌恶，剩下一个只会莽撞吵了没有大脑的女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再过三两年，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正妻之位。
可楚湘没死，顾骁霆却死了。
还未等她从悲伤之中缓过神来，便听说楚湘殉情自尽了。
她怎么敢？
她凭什么敢？
她有什么资格殉情？
真正有这个资格的，是莫晗，不是她楚湘。
莫晗本也想随着顾骁霆去了，可是顾倾寒兄妹还小，小到无法保护自己，为了他们，她只能忍着，只能活着。
活着活着，便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活着。
看着她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赴死的决绝，倒真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顾颜楚不由得笑了：“看来莫姨娘是打算一命换一命了？”
“是。”莫晗道，“只要夫人肯赐下解药，属下甘愿偿命。”
“哦？”顾颜楚似乎有几分不信，她拿出一个青瓷的瓶子，从中倒出一颗黑漆漆圆滚滚的药丸来。
那药丸在桌上滚了几转，最终停了下来。
顾颜楚看着那药丸，笑道：“请吧。”
莫晗拾起药丸，想也没想的就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这一场景，早在顾骁霆的时候就该发生，如今拖了这么些年，终于到了。
莫晗想着，心中竟还有几分喜意。
“莫姨娘不愧为女中豪杰，果然爽快。”顾颜楚拍了拍手，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这布包展开来。只是一方手帕，那手帕的正中央却躺着一颗蜜色的药丸。
“这解药只有一颗，姨娘若是信呢，便拿去给大哥哥吃，若是不信，阿楚没有别的办法了。”看着莫晗小心地将解药包好，收入怀中，顾颜楚又道，“看见你与父亲多年的情分之上，阿楚让你去见大哥哥最后一面，只是一点，从此以后，顾倾寒与顾雨疏，再不能待在顾家。他们要去哪儿我管不着，由姨娘自己安排，却要离临安远远的，再别出现在阿楚的面前。”
“属下谢过夫人。”莫晗磕了一个头，惦记着毒性即将发作，也不敢耽搁，急忙起身便跑出了屋子。
顾颜楚却看着那扇门。手中渐渐用力，那白瓷的杯子竟被她捏成了碎片。
“小姐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素音连忙掰开她的手，将碎片一块一块的拿出，生怕划伤了什么地方。
“素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总是认错仇人，报错了仇。”顾颜楚自嘲地笑了笑。
素音将碎瓷放在一处，找了张纸包着，放在一旁，又拉过她的手，仔细地察看，确定没有伤着，才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哪有那么多透风的墙？如今莫姨娘自己说出，也是三小姐的本事，报仇不在于早晚。只在于结果。”
顾颜楚听了，也被说服了几分，仔细想了想。不由得笑了：“素音，你知道我给莫晗的是什么吗？”
“什么？”素音问道，她虽不知到底是什么，总归不是解药。
“回去准备准备吧，今日的顾府，热闹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