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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将夜未夜(1 / 1)

“绫儿,醒醒,快醒醒……”甄蓉姐温和的嗓音将她自噩梦中唤醒,昏沉间她拭了拭头上的冷汗,闭眼试图回忆起噩梦的内容,脑中骤然闪过尚书令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眸子,似乎可以洞察出人的一切心思。至于其他的,她一时也无法想起。

她侧过头去问甄蓉:“甄蓉姐,你说,尚书令什么时候会给我那个考验?”

甄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尚书令或许还在安排吧。”

温绫喃喃道:“可是都已经三天了啊……”

是的,距她被引荐给尚书令已有三日,这三日里,言陌一接到任务便会带她去历练,她渐渐地,学会了杀人。至于无事的时候,她就歇在甄蓉姐这里,聊聊天,喝喝茶,对杀人的事情绝口不提。

她克服了面对鲜血的恐惧,但还没能克服谈及鲜血的恐惧。

门外响起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甄蓉忙去开门,她也连忙披上外衣——因为她的脸皮实在没有厚到住在贾岩家、还把贾岩赶走的地步,所以三天来一直都是她睡一张榻、贾岩、甄蓉睡另一张榻,由于贾岩在不大方便,她睡觉时也就仅脱了外衣,和衣而睡。

来人是言陌,今日里他的眼色分外凝重,让温绫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言陌和甄蓉打了声招呼后径直走向她,递给她一张字条,纸条上面的字笔锋凌厉,气势不凡,只写着一句话——今夜酉时尚书令府,静候温绫姑娘。

虽然字条上没有说明是什么事,但她还是立即明白:考验要来了。

她抬头看言陌凝重的眼色,温声道:“别担心,我会通过的。”

那人却冷厉回道:“我是在想,恐怕自明日起,我身边就得多了个负累。”

她紧咬下唇,劝诫自己还是少言为好——终归,不过她自作多情一场,多言,只会自取其辱。

甄蓉瞥了瞥言陌,暗示他说话太过。

贾岩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玩味着言陌方才说过的话:明日起,温绫就成了他的负累?他怎么敢笃定自己一定会和她一起行动?还是说,无论她接到什么任务,他都会和她一起执行,以此来保护她?

思至此,他不禁摇了摇头:女孩子家终归是太容易感情用事,不懂得透过对方话语来揣度发言者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隐含之意。言陌平日里少言寡语,偶尔发言也都是谨慎得很,可似乎自从这个姑娘到来,他就乱了阵脚,连说话都会出现纰漏,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滴水不漏的言陌

由此看来,温绫成功有望——她寻回她的言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或许其间会历经坎坷,但结局当是美满的。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于温绫而言,尚书令的考验才是当务之急。若是无法通过,恐怕她连命都保不住,更何谈以后?依温绫这般感情用事,她能否通过这个考验还真是让人有些担心。思忖着,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袖里的东西。

弦月似钩,冷风砭骨。

将夜未夜的天色是诡异的靛蓝,天上难觅一颗星子。压抑的氛围,森冷的杀气。

面前十人装束齐整,队列规范,一看就是长年协作的团队,想必比试起来也是默契的很。扫视着几人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兵器,温绫有些发愣。

她一直觉得,杀手的考验应当就是暗杀行动的实践,就像言陌带她练的那样。而现如今,望着眼前的阵仗,她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所谓考验,竟是场比试,而且还是场以一敌十的比试。她并非没有经历过比试,只是在灵渊时她毕竟是帝姬,比试的对手有意无意地都会让着她点,并不会很较真,而且她以往经历过的比试不过是一对一的对决,这样的以一敌十,却是从未有过。

这一场比试,恐怕对她很是不利。但她必须通过这场考验,不只是为了言陌——她之前已签过生死状,一旦比试起来就不会叫停,刀剑无眼,这场比试的结果只可能有两个——要么通过考验,要么命丧黄泉。

她在袖中不着痕迹地将手上的汗珠拭掉,攥住雪白依旧的绫罗,暗自催动内力,定下心来迎接这一场恶战。

酉时方至,随着尚书令一声令下,面前十人以迅雷之势急速上前,带起一阵风声呼啸。而她自岿然不动,意欲观察对手动向,再作应对。

几人顷刻间行至她身前,领头之人拔剑径直刺向她,快速而精准,她一个闪身躲过,闪身间却又听得身后有动静,急忙送以右手送出绫罗挡过身后攻击。

紧接着绫罗一个迂回,直逼领头人脖颈,领头人大抵是没有料到她还有这一招,慌忙间依靠本能堪堪躲过,却被她立时抓住破绽,反手送出左袖间绫罗将其缠裹住,一个回身用其将背后偷袭之人撞倒在地,然后以右袖间绫罗立时夺了那人性命。又迂回过绫罗一个翻手放开领头人,使其重心不稳撞向上前攻击的对手,随即双手送出绫罗欲将二人毙命,被撞上的那人反应不及,死于绫罗之下,绫罗照常避开,未染血污。

可失算的是,另一手的绫罗竟被领头人死死攥住,任她如何挣扎也难以抽出。

趁着她难以脱身的当口,另外几人登时抓住机会向她发起攻击,因被领头人牵制着,她一时间难以闪躲,勉强侧身以一手绫罗划破迎面而来的一个敌手喉咙,带出一串血珠,可如此却失了身后的防御,被身后人一剑刺入左腹,鲜血顿时将白衣晕染成鲜红。她顾不得身上疼痛,立马一个旋身结果了偷袭之人性命,与此同时,以绫罗准确打向那人脱手的短剑,使其刺中另一个迎面而来的敌手左心。

而后又是一个旋身,白衣素裹,血珠滴落,她借着旋身之势以右袖间绫罗生生将被领头人握住的绫罗劈下一截,迅捷上前两步,正欲将其解决,却见其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言陌。

那屡屡要置她于死地的领头人,竟是言陌。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结,她只感受到一阵彻头彻尾的寒意。

她一下子乱了阵脚,忙止住绫罗攻击的势头,却被言陌抓住时机一剑刺向她左心,惊讶使她一时间反应不及,直至剑锋离心口处几寸之遥时才慌忙躲闪,可这个躲闪太不及时,不过没有被其刺中要害罢了——剑锋没入她的身体,在离她心脏不过几寸的地方开出一朵殷红的血花。恍惚间她回忆起初次杀人那晚,他院中势头正盛的石榴花,似乎也是这般艳丽。

她单手捂住伤口,隐隐有些后怕——方才她若是在最后关头没有反应过来,恐怕这一剑早已穿心而过,要了她的性命。

她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言陌,望着他冰冷依旧的表情,她静静回以苦笑——她没法伤害他,无论他对她怎样残忍。

如果说前些日子里他对她只是淡漠,那么今日,她只能对他的所作所为冠以残忍一词。她从不知道,他竟是这样讨厌她,讨厌到想过一个命令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取她性命。

眼前这个言陌,不仅令她感到陌生,更令她感到害怕。

她不知道,暗处里,一人眼中亦闪过一丝痛意。

她疾速退后,使他手中长剑抽离她的身体。她强忍疼痛转身背对着他,两手并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夺取了两人性命。如今她身受两创、鲜血喷涌,因失血而产生的无力使她无法再支撑太久,所以,她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可是,要如何结束呢?是杀了他,还是被他杀?她眼中泛起一抹痛意,苦笑着闪身躲过身后他的袭击,紧接着一跃而起,将左袖间绫罗在树上缠绕几圈,借势向前荡去,一手用绫罗又划破一人喉咙,继而将此绫罗绑在一棵近身的树上,再将另一手绫罗从树上解开,迂回而来再杀一人。

九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地上立着言陌,而空中立着她。

言陌蹬住身旁的树木,借势飞身而起,长剑挽出一个剑花,又是直逼她左心的一剑,这一次她迅速做出了反应,向后一仰轻松躲过攻击,却不忍借机打伤言陌。言陌或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一分防御的意思都没有,动作没有丝毫中断。

他不过,是仗着她喜欢他。

言陌随即蹬上另一棵树,找了个最容易攻击到她的位置飞身而来,她一个后空翻与他擦身而过,却不想他竟趁机挑断了她左袖的绫罗,在她跌落之时趁势又是一剑,眼见着就要刺中她心口。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绫罗竟有再生之力,随着她一个反手便又绑到了一棵树上,止住坠落的势头,仅被他将肩膀划出了个口子。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疼痛、悲戚与愤怒交杂之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把夺过他手中长剑,扔出几米开外。却在夺过长剑的一瞬间,所有线索穿成一串,使她乍然明白了些什么。

没有丝毫间断地,她在树丛间一个后空翻,与此同时迅速解开绑在树上的绫罗,径直向他飞去,借着他毫无防御的弱点,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他的性命。

她稳稳落地,一把撕下尸体脸上的人皮面具,丢到一旁,声音冷似利刃:“这种伎俩,未免拙劣了些。”

在夺过他长剑的一瞬间,她乍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不是言陌的佩剑。甄蓉姐曾告诉过她,言陌的佩剑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平时绝不会离身。

所有的线索立时涌来,穿成一串。

前几日训练她时,言陌早已见过她绫罗再生的能力,她当时还以“特殊锻造”敷衍了过去,既然如此,他怎会使用挑断她绫罗的招数?

与此同时,脑中骤然响起贾岩告诫她的话:眼见未必为实,永远不要过于相信你的眼睛。本以为他不过是吓唬着她玩的,不想却是别有深意,是对她今日考验的帮助。

她登时明白了一切: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言陌,他不过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敌手而已。

尚书令自观台上走下,笑着拍手道:“温绫姑娘不仅武器奇特,智慧亦是过人,竟看破了这局。在我的尚书令府,这倒是首例。虽然有些违背了我设计这一环的原意,不过你还是无疑通过了考验。所以,我宣布: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尚书令府的杀手了。”

她淡哂,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放松的同时痛感亦是翻涌而来,她一时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暗处里一个玄影猛然冲出,将她打横抱起,脸色铁青对尚书令说道:“温绫姑娘伤的不轻,我且带她去疗伤。”

尚书令点了点头,却在他远去之时面色骤然阴冷。

他们背对着尚书令没有看到,而这一切则被暗处的贾岩尽收眼底。

她身上殷红的血迹蔓延上了他的玄衣,她躺在他怀里,痛得睁不开眼睛,却依旧勉力支撑着与他说话:“言陌,时至今日,我……我才终于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是……是杀死自己最在乎的人,对吗?虽然是假的,但当日你……并不知道,所以当初的你比我今日还要踌躇……还要痛苦,对不对?”

血腥的空气里他不同于以往的、含着些许温度的声音飘到她耳中:“绫儿,你伤势很重,先不要说话。”

她执拗着不肯服从,依旧自顾自说着:“言陌,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的。”却被疼痛猛然袭击。无法继续下去。

她在他怀中缓了口气,方继续说下去:“不过一点小伤,养几天就好了,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是疼痛所致,没有大碍的。你……你不用担心。”

或许是痛得有些糊涂了,她在他怀中微笑着道:“言陌,此刻能被你抱在怀中……一切都是值得的。还有,以后我……我就可以和你一起了呢,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今日你……你应该看到我的实力了吧,”说着嘴角笑意愈浓,“我……我应该还不算是你的负累吧。”

他眼中蕴着无穷痛意,悲恸到难置一词。然而,紧闭着双眼的她,看不到这一切。她只当他厌烦了她的絮絮不止,不愿回话。

她声音愈发飘忽,仿佛随时可以被风吹走一般:“听我这样自言自语,你怕是……怕是也烦了吧。可是,我并不是在自言自语,”说到这,她顿了顿,而后声音变得更加飘忽,宛若风中一粒尘埃,“我……我是在同你说话,在同你袒露心迹。你怎么……怎么就不明白呢……罢了,这般自言自语真是无趣,我……我也累了,该歇歇了……”随后眼前蓦地一黑,昏在他怀里。

天空的靛蓝益发深沉,愈沉,愈低,终于压断了他最后一根冷静的弦。

他眼中晶亮,似有水泽。

可惜,她看不到。

还好,她看不到。

他们不能有丝毫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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