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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身不由己(1 / 1)

或是经意,或是不经意,蒹蒹瞥向谦瑜。

本以为可以偷偷看他一眼便收回,却不想竟是四目相对。

相对,无言。

她想问他:你为什么看我?莫不是想到了我?

可这是糊涂话,她问不得。更何况就算她问了,他也不会说。

他就静静凝视着她,尽管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却还是无法抑制地,凝视着她。

百年来的淡静如雪,终究散落在这一刻,在她凝视着自己的这一刻。

百年来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失控,可是这一刻他无法控制自己。或许是因为温绫和言陌,或许是因为自己和她。

他默默提醒自己:谦瑜,现在你面前的是蒹蒹,不是她。

若是她呢?他们还会这样四目相对吗?谦瑜迅速否决,她永远都不会这样看自己,而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凝视着她。

不仅因为他们的关系,更因为她本身——她永远都不会表露出丝毫感情。但是,他知道,她并非没有感情。

妹妹于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亲人,是唯一能够得到她呵护与关爱的人,是唯一能够让她有一丝不一样的人;

皑雪于她,是发自内心的厌倦,是与生俱来的责任;

清莞于她,是难得的挚友,却也是此生最最愧对的人。

而自己于她,自己于她……自己于她又意味着什么呢?自己是她此生唯一一个徒儿,是她可以舍命相救的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是了,再无其他。

他们之前,永远都不可能有其他。

在她离去前,他们都一直是外人眼中模范师徒,竟无任何一人对他们的关系有疑,全然以为他们只是师徒情谊,世人的态度坚决到他都萌生了疑问:那所谓暗涌的情愫,只是自己对于师徒之情的误解,只是自己一刹那的错觉。

直至她离去,方有人看出了端倪。

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大到她付出生命,大到他承受不起。

所以,他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偿还,而——只是偿还,再无其他。

他们终究,都是身不由己。

他收回心神,默念清心咒,然后,收回眼神。

蒹蒹将他这一系列微妙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苦笑着任其随风散去。不想要记在心里。

妄念,不可记。

既然他选择回避,那自己何不逃离。

处理完温绫的事情,她便离去,免得自己愈陷愈深,难以舍弃。

她撤回目光,将温绫的回忆继续下去。

甄蓉、贾岩二人在屋里忙进忙出,言陌坐在榻上守着昏迷不醒的温绫。

他想过去帮忙,却被甄蓉以“你不懂医理,给我打下手反而添乱”为由拒绝了去。

他其实,并不想这样守着她。

距甄蓉给温绫喂药已是一个时辰有余,然只见她额头有细密汗珠渗出,嘴里咕哝着些什么,仍未有醒来的迹象。

他守得有些心慌,正欲起身踱步,却被榻上人一把抓住。那人抓住她还不算,还咕哝了句“言陌。”

这一声“言陌”不可谓不高,惊得甄蓉贾岩都停下了手上的活看向了这边,言陌一时间困窘无比,试探着问了句:“绫儿,你醒了?”

榻上人毫无反应。

他拭着把手抽离,那人却加大了力道,可看她的模样,仍是未醒,想是昏迷之中下意识的动作。

他使力,却听得甄蓉说道:“她如今昏迷着,你让她握会儿圆她一时之愿又如何?”

他并未因甄蓉的话而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回道:“她昏迷时太过糊涂,还是等她醒了再叫我把。”说着终于将手抽离,转身离去。

甄蓉指着他的背影,为温绫抱不平道:“你怎么可以对她残忍如斯?她是为了你才变成的这个样子。”

门口那人没有转身,语音冷厉:“她醒了也不必叫我了。”

这一次,不只是甄蓉,连蒹蒹的心也为言陌这绝情的话语而一阵抽痛。甄蓉正欲在说些什么,却被贾岩一把止住。

甄蓉不解地看向贾岩,而贾岩却是看了看门口、确认言陌已经离开方回她道:“他不是不肯成全温绫的这个梦,他只是怕自己失控。”

甄蓉面色依旧迷惑。

贾岩转了转眼珠,显得神采熠熠,进一步对甄蓉解释道:“你说温绫昏迷着,言陌应该在这个时候成全病中人微薄的愿望,这话本没有错。但是,你是站在温绫的角度,这导致你忽略了一个言陌的感受。”

“而言陌不同,他知道若是再任温绫握个一时半晌,自己很有可能会失控——其实方才他就已经有些失控了——你只觉得言陌转身离去是可恶至极,却忽略了一向淡然处事的他为何会如此。”

甄蓉接口道:“你是说——言陌其实也爱慕温绫,他刚才那样反常是因为温绫是为他而伤,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表露出对她的心疼和愧意。”

甄蓉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啊?他可是言陌啊!”

贾岩:“现在的言陌的确不会对任何人心怀爱慕之情。但你不要忘了,温绫初遇的,可是以前的言陌啊。”

忽地飘来一个柔柔的声音:“经你这么一解释,我这才明白他的心思。我这次受伤,也算是值得。”

甄蓉惊讶地向榻上看去,见温绫竟已醒来,不由地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贾岩笑笑:“方才言陌问她是否醒来时她便没事了,只是不知为何不肯睁眼。”

温绫辩解道:“我那时刚清醒,没什么力气,眼皮也沉沉的,故而没能睁开眼,却不想意外听到了这些。你既早知我已醒来,那么方才那些话,也是说给我听的吧。”

贾岩:“不错。”

言陌于院门独坐,看白云悠然,感微风轻拂。

很久没有过这么清闲了,可这清闲之景却丝毫没能改变他的心烦意乱。

他尝试了许多方式欲使自己平静,额上的汗水却无情地将他的一切努力归作徒劳。

心乱如麻间,他目光胡乱地扫视四周,最终停在了门口那株盛放的石榴花上,浓烈似火,殷红如血,一如那日绫儿被那个装成自己模样的人刺伤时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红了那一袭素衣,涌了他的情感。

他有一瞬间的失控,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要冲出去拆穿那人的伪装,让绫儿看清真相,使她不再因为顾忌着对面的人是自己而屡屡不敢进攻,身受数创;使自己不再躲在暗处暗自承受心痛。

然而,只有一瞬。一瞬过后,残存的理智还是抑制了他的行动——他不能。若是他那样做,就无疑是告诉尚书令温绫是他的软肋,以后必定会拿她的安全来威胁自己。她已经为他卷入了这些残忍,不能再让她为他身陷险境。

蓦地,他的思绪被一缕轻烟般的语声打断:“这石榴花,开的真好。”

他不假思索地回道:“是啊。”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抬头看去——

那一缕轻烟,正是飘自绫儿口中。

他压抑住心头异样的情绪,轻声道:“你醒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站起身来:“伤还没好,怎的就自己出来了?”

她勾起一个笑,笑中略含娇俏:“你不来见我,我来见你就是了。”

他扶住她道:“快回屋去吧。”随即欲向屋中迈去。

她随着他的步伐回屋,道:“都听你的。”而后笑意愈浓:“只是有一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搀着我,搞得我像个老人家一样。”

他步伐骤停,愣在原地。

她刚才,似乎是在说俏皮话逗他。自他们重逢以来,她始终都没有,确切地说是不敢有这样随意的姿态。

她温声道:“愣着做什么,再在这门口吹一会儿,我可真是要吹病了。”

他回过神来,扶她进屋,心下甚疑。

看着言陌的不知所措,有一丝喜悦跃动在她的眼里。

或许,这才该是他们相处的方式。

接下来几天,她都采用这种方式与他相处。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方式,就是她放下所有顾虑,以最真实的姿态与他相处,就像和王兄在一起是那样,可以撒娇,可以开玩笑。

言陌最初时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几日习惯了,便摆出一副宠着她的姿态,凡事都遂着她的意。

可她却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他这样的姿态,更像是在宠着自己的小妹妹,而不是对待自己的心上人。

不过她知道,这种状态并不会维持太久。很快,在她养好了伤以后,在他们又要面对世事纷扰之时,这一切就将会幻灭,他们就将回到从前那不温不火的状态。

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那日天高云淡,阳光和暖。她斜斜倚在榻上,眯眼享受着午后的阳光。忽闻一阵欢快的笛声,她一时来了兴致,轻声道:“你案上摆着把琴,想来你应是会弹琴的,而我自小习得锦瑟,虽谈不上高超,却也算是技艺娴熟。今日里春光正好,你帮我取来我行囊中的锦瑟,你我琴瑟和鸣一曲,可好?”

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紧紧抿着嘴唇,半晌不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她不解地看向他,他却刻意避开她的目光,扔下一句“我早已不再奏琴”,阴沉着脸色离去。

她迷惑地摇着头,眼中凝集着浓郁的悲伤,作为崩塌的一切美好的祭奠。那悲伤的目光在虚空中游走,最终落在她那双削葱根似的手上。

她的手生得小巧纤细,教她的师傅曾称赞她这是天生的一双鼓瑟的手。

她垂下目光,轻抚着自己的纤纤玉指,黯然道:“多好的一双鼓瑟的手,却用来杀人。”

他尚未走远,所以听到了她这一声黯然。他努力稳住自己的脚步,眼中划过一丝悲切。

他的琴技是从父亲那里习得,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然而,一年前的一场任务中,他左手手筋被人挑断,经甄蓉医治好不容易保住了手,却再不能奏琴。

他悲切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那道不大显眼的疤痕上,喃喃道:“多好的一双奏琴的手,却……用来杀人。”

他多想与她琴瑟和鸣,白首到老。却被那血腥的鸿沟生生阻隔,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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