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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通还是变态?医者不是审判者,即使是死囚,在被刑罚处决之前始终享有人权。我早说过你并适合MSF。”荣晋阳的语气极淡,任谁都能听得出他说的并非玩笑。

他最后那一句犹如又冷又硬的冰棱子一头扎进了容许心里,刺得生疼。

她挺着脖子,硬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需要得到你的认可,MSF行动中心认为我能胜任,那我就是合适的。”

“不懂?如果我是你,我会这么做——”荣晋阳拿起容许誊写的那份化验单,倏然撕成了碎纸片,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动作干净利索。

容许抿着唇不说话。

荣晋阳指着实验室原版化验单上某处,“还不懂?”

那处正是容许用小指头抹掉的数据。

“实验室有电子报告存档,我让麦迪再重新打印一份,接下来我将你手写版和打印版两份报告送到汉斯桌上,你觉得行动中心还会认为你是合适的?”

容许面如土色,但同时也松了口气,他并不打算这么做,不然他不会将她誊写的那份报告单撕毁。

“欲盖弥彰,自作聪明。”荣晋阳冷哼一声,“要是认为我说错了,你可以反驳。”

沉默片刻,容许缓声道:“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拙劣的lier,想干点坏事还被抓了现行,呵。这不是变态,人群中出现频率高的的心理现象是常态,反之才是变态。这个院子里,有八成以上的人心里都盼着他死,艾维克和她的孩子浑身血污暴露在手术台上的画面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独耳临床表现没有任何典型的自发性细菌性腹膜炎(SBP)的症状,而化验结果显示腹水细菌培养阴性,容许想不到比这更好的除去独耳的机会了。

SBP是肝硬化腹水患者常见的因细菌感染引起的严重并发症,一旦漏诊,死亡率高达90%以上。虽然依独耳的病情,早晚难逃一死。

但有些人,多一秒都不配活着。

诊断SBP敏感性的临界值是白细胞中的中性粒细胞(PMN)超过250个/mm3,大多数情况下,即使腹水培养呈阴性,在PMN增高的情况下,主治医生通常都会对患者采取经验性抗生素治疗。

所以——

“所以你擅自把数据改了,然后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把自己弄成落汤鸡,装模作样地来道歉,又暗自希望我什么都没有发现。”荣晋阳总结陈述道。

容许黯然一笑:“其实我希望的可能是,即使你发现了也会当做没发现吧。”

荣晋阳皱眉:“中国的医生都是这么随意任性妄为?”

“中国医生是个庞大的群体,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大夫,我代表不了任何人。恕我直言,美国政府在中东大肆宣扬‘阿拉伯之春’,搅得天下大乱,再用你们的炮火摧毁别人的家园,让无数人饱受战争的苦难,而你们美国医生又来扮救世主,带着怜悯救死扶伤,究竟是伪善还是出于良心不安?”容许随即讽刺道。

荣晋阳:“把政府行为和NGO(非政府组织)医疗救援混为一谈很不聪明。显然你也并没有弄清楚MSF存在的意义。”

“呵,我只知道你们美国人最虚伪。”容会许冷笑,“即使到现在,我依然不觉得我今天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错。我收回之前的道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全他妈见鬼去吧。”

不等荣晋阳再发声,容许摔门而去。

二人的关系再次陷入冰点,连偶尔神经大条的卡特都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对劲。

这天晚饭后,卡特拎了两罐私藏的啤酒找到荣晋阳。

荣晋阳没有客气地将啤酒接了过去,狠狠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酒精刺激着胃酸分泌,血液流动加速,毛孔一个个被打开,在这热得令人烦躁的地方,身体里的火气骤然降下不少。

“怎么回事?”卡特用膝盖弯碰了碰荣晋阳的大腿。

“什么怎么回事?”

卡特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看他:“还能怎么回事,你和妮可呗,冷战啦?这两天都没见她主动跟你说话,见你也绕着走。说吧,怎么惹到她了?”

“有吗?她不是一直都这样?”荣晋阳挑眉。

“跟我还装傻呢?你们贡牛节那晚不就已经……”卡特暧昧地做了个手势,别以为他隔着对讲机就不知道当时什么情况了,好歹他也是过来人。

荣晋阳仰头一口气将剩余的酒喝完,五指一合,轻易地将铝制啤酒罐捏扁,随手抛向了远处。壮烈牺牲的啤酒罐让卡特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荣晋阳转头对卡特忽的一笑:“你倒是清楚。”

“什么意思?没干上?”卡特被搞糊涂了,随即又很是鄙视地扫了眼荣晋阳某处,看着挺威猛,原来是个不中用的。

“你以为谁都是琳达?”荣晋阳哼笑一声,“要不我们今晚试试?”

“去你的。”卡特有些狼狈地挠挠头,Jin这家伙嘴巴真没口德。

琳达是医院的一名护士,来自塞尔维亚的吉卜赛女郎,举手投足间天生带着一股子风情俏丽。很多男士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卡特便是她的“座上宾”,之一。

在卡特知道她的性.伴侣不只他一个的时候,便自动终止了这段关系,尽管有些不舍琳达火热的躯体,主要还是怕得病。非洲,尤其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地区,艾滋病交叉感染率可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的。虽然他也善意提醒过琳达,但琳达却不以为然。

卡特好心劝导荣晋阳:“听我说Jin,我很严肃地告诉你,妮可绝对在生你的气。如果你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那么从绅士的角度来说,你应该主动道歉和解。全世界女人都一样,都要哄,我们作为男人,让让她们没什么。”

荣晋阳:“如果你妻子知道琳达,你能把她哄好,我倒是愿意洗耳恭听。”

“再提琳达信不信我揍你?!”卡特怒了,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偷偷找荣晋阳帮他做HIV抗体检测。

荣晋阳嘴角一撇:“你确定?”

卡特佯装挥了挥手拳头,泄气道:“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只是不跟你们年轻人计较,哼哼。”

“卡特先生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小个子的当地员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卡特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呸!你才不好了,晦气!”

小个子被打蒙了圈,一下语塞了。

“快说!什么事咋咋呼呼的?”卡特不耐烦地催促道。

“哦!是这样的卡特先生,里米尔拿着刀冲进医院,说是要杀了独耳。现在巴布鲁把他拦在病房外,但是不行,里米尔疯了,你快去看看吧。”小个子用蹩脚的英语费劲地解释着。

“你们不都恨死独耳了吗?让里米尔杀了他岂不大快人心?”

“咦?”小个子表示惊讶,不是卡特先生你说要确保医院内不会发生任何一起冲突伤亡事件吗?不论缘由,不分对象。

卡特笑眯眯地拍了拍小个子的肩膀:“干得好!看来我平时没白教育。走吧,去看看里米尔那小子究竟为什么发疯。”

小个子小声补充道:“里米尔说独耳派人强.奸了他妹妹。”

“什么?强.奸?!”卡特怀疑自己听错了。

荣晋阳在一边冷笑:“你的声音可以再大一些,或者打开无线电呼叫CQ,这样全医院都知道里米尔的妹妹被人强.暴了。”

卡特撇撇嘴:“里米尔再继续闹下去,迟早大家都会知道。独耳这个混账,病得快下地狱了还不知道安分!”

医院病房外——

巴布鲁双臂紧紧困住里米尔的身子不让他冲进病房,而里米尔手上挥舞着的正是一把宰牛的屠刀,从他叔叔家餐馆拿来的。

“巴布鲁,你快放开我!听到没有,不然休怪我伤了你!”

里米尔身材比巴布鲁瘦小许多,被巴布鲁结实的手臂困得死死的,气得里米尔直跳脚。

“里米尔别冲动!你忘记卡特先生说的话了吗?你会被炒鱿鱼的!”巴布鲁坚决不肯放手,虽然他现在也很气愤,但卡特先生的话牢牢印在他脑子里,他不想里米尔失去这份酬劳可观又轻松的工作。

“卡特先生来了!”

两人正纠缠着,小个子勒着嗓子远远喊道。

巴布鲁不敢松开里米尔,扭着头朝来人打招呼:“卡特先生,荣医生。”

听到小个子的喊话,里米尔放弃了挣扎,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里米尔,你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把刀给我。”卡特说着伸出手。

里米尔像只颓败的公鸡,乖乖地交出了屠刀。

他抬头红着眼睛看向卡特,满脸哀伤:“卡特先生。”

“你说独耳派手下强……咳咳,了你妹妹,所以你要杀了他。”卡特有些不自在,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这样的问题无疑是在里米尔伤口上撒盐。

“是的,卡特先生。”

里米尔突然情绪变得激动,一手指着病房方向:“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妹妹!神会惩罚你的,你不得好死!去死吧!”

病房走廊上,独耳拄着拐站在那儿,两名手下像左右护法站在他身边。

独耳笑呵呵地说:“小子,又见面啦,他们说你想杀我?来呀。”

“放开我!放开我!巴布鲁,让我杀了他!”里米尔被独耳三两句话轻易激怒,再次挣扎起来。

卡特皱着眉,大声呵斥:“独耳,我说过,你敢在医院闹事,我有权把你赶出去。”

独耳嬉皮笑脸道:“长官,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是有人想杀我,我什么都没做哦。”

“你敢说不是你!”里米尔扯着脖子吼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长官。”独耳对着卡特耸肩。

卡特皱眉:“里米尔,你有证据吗?”

里米尔流着泪说:“没有人看见,卡特先生。但一定是他,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了。我妹妹才十二岁,过两年就要嫁人了,他这个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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